第一千三百六十二章 试探与惊闻

对弈江山 染夕遥 3771 字 2天前

正前方,便是皇宫的正门——皇极门。

门楼高达五丈,重檐歇山顶,覆盖着耀眼的明黄琉璃瓦,檐下斗拱层层叠叠,彩绘绚丽。

巨大的朱漆门扇紧闭着,门上纵横各九、共计八十一颗碗口大的鎏金铜钉,在阳光下闪烁着冷硬的光泽,象征着九五至尊的无上权威。

门楣上方,悬挂着一块巨大的金边蓝底匾额,上书三个遒劲有力、气势磅礴的鎏金大字——“皇极门”,仿佛蕴含着某种镇压国运的磅礴力量。

皇极门前,是一片极为开阔的广场,以巨大的汉白玉石板铺就,光滑如镜,可供万人朝拜。

广场两侧,矗立着成排象征威严与祥瑞的石像生:威严的石狮,矫健的石麒麟,温顺的石象,高大的华表......一切都彰显着皇家的至高无上与不容侵犯。

宫门两侧,以及沿着宫墙延伸出去的甬道上,林立着无数顶盔贯甲、手持长戟或腰佩利刃的宫廷禁卫。

这些卫士与之前护送的金甲骑兵装扮略有不同,甲胄更为精致,头盔上插着鲜艳的羽毛,一个个站得如同泥塑木雕般笔直,面无表情,眼神锐利如鹰,周身散发着一股混合着荣耀与杀伐的凛冽气息,将这座皇城拱卫得如同铁桶一般。

然而,在这极致的恢宏、壮观、金碧辉煌与威严王气之下,苏凌那双洞察世情的眼睛,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些不和谐的、象征着衰颓与无奈的细节。

那高耸的宫墙墙角背阴处,生出了片片暗绿色的苔藓,一些石缝间,甚至探出了顽强的杂草。

巨大宫门上的一些鎏金铜钉,光泽似乎不如远处看去那般耀眼,细看之下,有些许斑驳脱落的痕迹。

汉白玉铺就的广场地面,有些石板的边角出现了细微的裂纹,甚至个别地方有修补过的、颜色略新的石料,如同华美锦袍上不起眼的补丁。

那些肃立的禁卫,虽然依旧威风凛凛,但若仔细观察,会发现其中一些年纪稍长的士兵,眼神深处并非全然是忠诚与荣耀,反而隐隐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麻木、疲惫,甚至......是某种被圈禁般的沉寂。

空气中弥漫的那股檀香,似乎也过于浓郁了些,仿佛在刻意掩盖着什么。

这座看似固若金汤、威严无尽的皇城,这座象征着至高权力的心脏,在经历了太多风雨、太多权臣倾轧、太多皇权旁落之后,早已不复鼎盛时期的完美无瑕。它的辉煌之下,隐藏着难以掩饰的沧桑、寂寥与......外强中干的虚弱。

就像一位垂暮的帝王,虽仍穿着龙袍,高踞宝座,试图维持着昔日的威严,但龙袍之下,已是日渐消瘦的躯壳,宝座之后,是虎视眈眈的权臣阴影。

乱世的气息,早已无声无息地渗透了这重重宫阙的每一寸砖石。

苏凌心中掠过一丝复杂的感慨,但面上却丝毫不显。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平静地扫过这片象征着人间权力巅峰的建筑群,仿佛在欣赏一幅古老的画卷。

杨昭见苏凌驻足观望,并未催促,只是安静地侍立一旁。

待苏凌目光收回,他才上前一步,依旧保持着谦恭的姿态,朝苏凌拱了拱手,解释道:“苏大人,按我大晋祖制,外臣入宫觐见,无论品级高低,至皇极门外,都需落轿下马,步行入宫,以示对天家威严的敬重。”

“接下来这段路,要辛苦苏大人,与咱家一道步行进宫了。一路上,由咱家在前引路伺候。”

苏凌闻言,淡淡一笑,语气平和道:“有劳杨公公费心指引。请——”

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姿态从容,并无丝毫被“规矩”约束的不满或拘谨。

“苏大人请随咱家来。”

杨昭微微躬身,随即转身,手持拂尘,在前引路。苏凌则不疾不徐地跟在他身后半步左右的距离。

两人一前一后,踏上了那宽阔无比的汉白玉广场,朝着那扇巨大的、象征着无上权力入口的皇极门走去。

行至宫门前,那两队守门禁卫,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二人身上,为首一名将领模样的军官,手按佩刀,踏前一步,目光锐利地扫过杨昭,又落在苏凌身上。

杨昭显然与这些守卫相熟,他停下脚步,从怀中取出一面小巧的腰牌,在那军官眼前晃了晃,脸上带着惯有的、恰到好处的笑容,低声道:“王统领,辛苦。咱家奉旨,引黜置使苏凌苏大人入宫见驾。”

那被称为王统领的军官仔细验看过腰牌,又打量了苏凌几眼,似乎确认无误,这才微微颔首,侧身让开道路,沉声道:“杨公公请,苏大人请。入宫规矩,想必公公是知晓的。”

“自然,自然,有劳王统领。”杨昭笑着应道,收回腰牌。

沉重的皇极门并未完全打开,只是开启了右侧一扇偏门。但即便如此,那门洞也足以容纳数人并行,幽深无比,仿佛通往另一个世界。

杨昭回头朝苏凌示意了一下,随即当先迈步,跨入了那幽深的门洞。苏凌神色不变,步履沉稳,紧随其后。

两人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那象征着至高权力与无尽神秘的宫门阴影之中。宫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合拢,将外界的光线与喧嚣,彻底隔绝。

苏凌与杨昭一前一后,行走在宫道之上。两侧是高耸的朱红宫墙,墙头琉璃瓦在晨光下流淌着金色光泽,远处殿宇楼阁层层叠叠,飞檐翘角,气势恢宏。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和一种属于深宫特有的、混合着陈旧木料与清冷石板的寂寥气息。

杨昭引路在前,步伐不疾不徐,刻意与身后的苏凌保持着约莫一步半的距离。

这个距离拿捏得恰到好处,既不会因太远而显得怠慢无礼,也不会因太近而让人感到唐突或有压迫感。

他微微侧着身子,显示出引路者的恭敬,但目光大多平视前方,并未频频回头与苏凌搭话。

苏凌则步履沉稳,目光看似随意地打量着四周熟悉又陌生的宫廷景致,实则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心中念头飞转。

两人之间,除了脚步声在空旷宫道上的轻微回响,便是一片沉默。

这沉默并不自然,带着一种官场上特有的、彼此试探前的压抑与尴尬。

走了一阵,苏凌觉得这般僵持下去也无益,便主动开口,打破了沉寂。他语气轻松,仿佛闲话家常。

“杨公公,恕苏某眼拙,之前进过宫,还因为一些公务,与宫中各位管事公公也算有过几面之缘,却似乎未曾见过公公?不知公公如今在宫中,担任何等要职?想必是深得圣心,方能担此传旨重任。”

杨昭闻言,脚步未停,侧过脸来,露出一个谦和甚至略带腼腆的笑容,回答道:“苏大人说笑了。咱家之前一直在后宫各位娘娘的宫苑里当差,做些跑腿传话、打理杂务的微末活计,并不常在天子驾前走动。故而苏大人觉得面生,实属正常。”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感激。

“也就是最近这半年,蒙圣上不弃,念咱家腿脚还算利索,做事也还算谨慎,这才将咱家从后宫调出,安排在驾前伺候,专司一些传话跑腿的小事。实在是圣恩浩荡,咱家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