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雇主家已经晚了十分钟。刘女士堵在门口,新做的眉毛高高挑起:"乡巴佬就是没规矩,买个菜都能磨蹭半天!"她低头盯着自己的布鞋,鞋尖上沾着菜市场的烂菜叶,就像她此刻碎成一地的心。
躲进储藏室后,眼泪终于决堤,她把脸埋在那件渔网毛衣里无声地哭泣,怕被听见又扣钱。毛衣上的海腥味早已散尽,现在只剩下洗衣粉的廉价香气。
夜里躺在床上时,浑身骨头都在呻吟。手掌的裂口火辣辣地疼,她想起家里那罐土蜂蜜,往年手裂了抹上一层,第二天就能好大半。
现在只能把开裂的手指含在嘴里,咸腥的血味在舌尖蔓延。窗外城市的霓虹灯透过百叶窗,在她脸上投下彩色条纹,像极了老家办丧事时挂的纸幡。
有次熨衣服时走神,想着小宝该上幼儿园了,手一抖就把刘女士的真丝衬衫烫出个焦黄的窟窿。她吓得腿都软了,连夜跑到商场,在店员鄙夷的目光下,用颤抖的手掏出半个月的伙食费。
那晚她饿着肚子熨衣服到凌晨,戴着两层手套的手汗如雨下,线手套被泡得发涨,像水里泡久的尸体。
最难受的是夜深人静时,听着空调外机的轰鸣,想念王家庄的虫鸣蛙叫。她会摸出红布包里的照片,就着窗外路灯的光看丈夫憨厚的笑脸。
有回被起夜的刘女士撞见,第二天就多了条新规矩:"不许在储藏室摆放私人物品。"现在她只能把照片贴身藏着,想家时就假装上厕所,坐在马桶上偷偷看一会儿。
每天最幸福的时刻是倒垃圾的短短五分钟。她总要在小区后门的梧桐树下站一会儿,看树叶飘落的样子。
有片叶子特别像去年孙子用蜡笔画的"大树",她小心地捡起来夹在记账本里。秋风刮过树梢的声音,恍惚间竟像是老家那口铁钟在响——该下地干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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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嫂的蓝皮笔记本已经泛黄,封面上“劳动最光荣”五个烫金大字褪了色,边角卷曲,像是被无数个辗转难眠的夜晚揉皱过。
这本子是二十年前生产队解散时发的纪念品,她一直没舍得扔,如今成了她在这座陌生城市里唯一的寄托。
笔记本里夹着两张纸条:一张是陈老五写的欠条,渔船修缮款和五个船员赔偿金叁十万柒仟元,字迹被雨水泡得发涨,墨色洇开,像是一道永远愈合不了的伤口;
另一张是小宝周岁时抓周的银锁照片,锁面上“长命百岁”四个字已经被孩子的小手摸得发亮。
她记账时总是格外认真,像是完成某种神圣的仪式。收入栏里,每一笔工资都写得清清楚楚,支出栏则用红铅笔细细标注——还债、小宝的教育费、给亲家的面粉钱。
数字旁边偶尔会画些小小的图案,比如一颗糖、一本书,或者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