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芙蓉担忧地看着陈永仁:“秀才,他流了好多血…会不会…”
“哗擦!”白敬琪依旧举着枪,但枪口微微下垂了些许,少年人的脸上第一次露出对江湖残酷的凝重,“十年…就为了当个‘好人’?这代价也太大了点吧?”他不自觉地瞥了一眼旁边的吕青橙。
吕青柠小眉头紧锁,目光在陈永仁身上几处伤口和他紧握的警徽上来回扫视,又看了看悬浮在空中的全息弹幕,似乎在飞速思考着什么。
吕青橙则紧紧抓着姐姐的衣角,大眼睛里满是同情。
莫小贝轻轻叹了口气,周身流转的内劲悄然平复下去,但眼神依旧警惕。
祝无双默默走到佟湘玉身边,低声道:“掌柜的,要不…先给他止血?放着我来?”
晏辰眼神凝重,对铁蛋微微颔首。
铁蛋猩红的电子眼闪烁了一下,转向陈永仁,东北腔带着一种奇特的沉稳:“陈警官,俺理解你的恨。但倪永孝势力庞大,你单枪匹马闯进去,就是送死。就算你成功杀了他,然后呢?你这十年,黄Sir的牺牲,就为了换一个同归于尽?值当吗?”
陈永仁猛地抬头,眼神凶狠如受伤的孤狼:“值不值唔系你话事!黄Sir条命…要用佢倪家嘅血嚟还!我嘅路…早就冇得拣!”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却牵动伤口,疼得闷哼一声,额头上冷汗涔涔。
“冇得拣?”龙傲天突然嗤笑一声,塑料粤语带着惯有的嘲讽,但这一次,似乎少了些轻佻,多了点别的意味,“厚礼蟹!讲得自己几惨甘!条路系人行出嚟噶!黄Sir叫你做个好人,唔系叫你去做个死人!你死咗,边个记得黄Sir?边个记得你陈永仁系个差人?倪永孝仲可以逍遥快活,你觉得黄Sir会瞑目?”
他这番话像是一把钝刀子,狠狠戳在陈永仁的心窝上。
陈永仁身体剧震,凶狠的眼神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动摇和一丝茫然。
【龙哥说得好!话糙理不糙!】
【陈sir!想想黄Sir的遗愿啊!】
【做个好人!活着才能证明自己!】
【替黄Sir看着你做个好警察!(小六附体)】
“陈sir,”阿楚的声音适时响起,清脆而温和,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她示意了一下悬浮的直播仪,“你看,这里的‘家人们’,大家都在关心你。黄Sir用生命守护的‘世界不该是这样’,你想让它变成什么样?用复仇的杀戮去改变吗?那和你卧底十年所见到的黑暗,又有什么本质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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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辰接口道,语气沉稳而充满力量:“仇恨只会带来更多的仇恨,循环往复。终结它的唯一办法,是放下。放下复仇的刀,拿起你警徽代表的职责和信念。活着,堂堂正正地活着,用你十年的经历,去帮助更多的人,去建立一个黄Sir期望看到的‘世界’。”
“放下…?”陈永仁喃喃自语,眼中的疯狂和恨意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一片巨大的、荒芜的茫然和深不见底的疲惫。
他低头看着手中那枚染血的警徽,手指颤抖着,反复摩挲着上面冰冷的徽记。
“我…我放唔低…黄Sir佢…佢就喺我面前…”
“陈sir,”铁蛋的电子眼蓝光温和地闪烁着,他低沉地说,“俺给你看样东西。”他伸出一根金属手指,指尖射出一束光,在空中迅速交织、扩展。
一幅清晰的全息影像瞬间在客栈大堂中央展开。
画面里,是另一个同样疲惫、眼神复杂的男人,坐在昏暗的天台上,对着电话,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无尽的沧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明明说好是三年,可三年之后又三年,三年之后又三年,就快十年了老大!”画面一转,是他痛苦地抱着头,对着苍天无声呐喊:“我只想做一个好人!”
这画面,这独白,像一道闪电,劈开了陈永仁脑海中混沌的迷雾。
他如遭雷击,猛地抬起头,死死盯着那全息影像中那张同样写满痛苦、挣扎、迷茫和渴望救赎的脸!
那眼神,那语气,那深入骨髓的疲惫和渴望…简直就是镜中的自己!
“啊——!”陈永仁发出一声野兽般痛苦的低吼,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一直强撑着的、被仇恨和绝望驱动的意志,在这一刻被这来自“异时空”的、精准无比的灵魂共振彻底击溃!
十年卧底的孤寂、上司惨死的锥心之痛、身份迷失的茫然、复仇烈焰的灼烧…所有的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防线。
他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咚”地一声重重跪倒在地。
那只紧握着警徽的手无力地垂下,沾血的警徽“当啷”一声掉落在冰冷的地板上。
滚烫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汹涌而出,混和着脸上的血污,冲刷出两道清晰的痕迹。
他不再压抑,像个失去一切依靠的孩子,蜷缩起伤痕累累的身体,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发出压抑到极致、最终冲破喉咙的、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
“我只想…只想做一个好人…点解…点解咁难啊…黄Sir…我对唔住你…”他哭得声嘶力竭,仿佛要将这十年积压的所有委屈、痛苦、恐惧和绝望,都随着泪水彻底倾泻出来。
那哭声,充满了无尽的悲凉和一种近乎崩溃的解脱。
【泪崩了家人们!】
【陈sir!别放弃啊!】
【活着!做个好人!】
【黄Sir会看着你的!】
【全息投影太会了!暴击灵魂!】
整个同福客栈,一片寂静。
只剩下陈永仁那撕心裂肺的痛哭声在回荡。
龙傲天默默收回了所有机关,激光红点瞬间消失。
白展堂放下了戒备的姿态。
白敬琪缓缓垂下了手中的枪。
佟湘玉、郭芙蓉、祝无双几个女子的眼圈都红了。
莫小贝轻轻叹了口气。
吕秀才摘下眼镜(隐形状态下的动作),用袖子擦了擦眼角。
“傻女…哭出来就好,哭出来就好…”佟湘玉抹了把眼角,轻声念叨着,对祝无双使了个眼色。
祝无双立刻会意:“放着我来!”她轻快地应了一声,迅速跑向后厨。
很快,她端着一个热气腾腾的大海碗走了出来。
碗里是雪白劲道的面条,金黄油亮的鸡汤清澈见底,点缀着翠绿的葱花和几片薄如蝉翼的鸡胸肉,浓郁的香气瞬间驱散了大堂里残留的血腥味和悲伤气息。
佟湘玉接过碗,亲自走到蜷缩在地、哭声渐弱的陈永仁面前,蹲下身,声音是少有的温柔和带着不容动摇的坚定:“后生仔,听额一句劝。天大地大,吃饭最大!饿着肚子,浑身是伤,咋个去当英雄?咋个去做好人?先起来,把额滴这碗鸡汤面吃了!吃饱了,才有力气想以后滴路咋走!”
她把大海碗稳稳地放在陈永仁面前的地上,那升腾的热气和诱人的香气,像是最朴实无华的生活召唤。
陈永仁的哭声渐渐变成了抽噎,他抬起泪眼模糊的脸,看着眼前那碗热气腾腾的面。
那氤氲的热气,那温暖的香气,那碗里承载着的最简单也最真实的关切,像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抚慰着他那颗千疮百孔的心。
他看看那碗面,又看看佟掌柜那双写满真诚和关切的眼,再看看周围一张张虽然陌生、却都带着善意和鼓励的脸庞…眼中的暴戾、绝望和茫然,如同冰雪在暖阳下,一点点消融、退散。
他颤抖着伸出手,不是去拿枪,而是小心翼翼地捧起了那个大海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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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烫的温度透过碗壁传来,一直熨帖到他冰冷的心底。
他低下头,深深地嗅了一口那浓郁的香气,滚烫的泪水再次无声滑落,滴落在清亮的鸡汤里,漾开小小的涟漪。
“多…多谢…”他哽咽着,声音嘶哑,用尽力气说出这两个字。
然后,他拿起筷子,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面条吸溜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大堂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吃得很快,很急,仿佛要将这十年欠下的安稳和温暖,都囫囵吞下。
每一口热汤下肚,都像是在修复他身体和灵魂的创伤。
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佟湘玉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白展堂也松了口气,重新拿起那个啃了一半的苹果。
【呜呜呜…掌柜的人间清醒!】
【吃饱了才有力气做好人!】
【这碗面,救命的面啊!】
【看饿了…大嘴师傅手艺杠杠的!】
等陈永仁将最后一口汤都喝得干干净净,放下碗时,脸上的泪痕虽然还在,但那双眼睛,却如同被暴雨洗刷过的天空,虽然依旧残留着云翳,却已不再是一片绝望的灰暗。
多了一丝劫后余生的平静,一丝沉重的疲惫,还有一丝…重新燃起的、微弱的、名为“希望”的光。
他挣扎着想站起来,铁蛋立刻上前一步,伸出金属手臂稳稳地扶住了他。
“陈sir,”晏辰走上前,手腕上的装置射出一道温和的绿色扫描光束,快速扫过陈永仁的身体,“伤势不轻,多处刀伤,子弹擦伤,还有内出血迹象。需要立刻处理。”他看向佟湘玉,“掌柜的,借后院客房一用?”
“用!尽管用!”佟湘玉连忙道,“无双,快去把客房收拾出来!大嘴!烧热水!青柠青橙,去我屋里把那个红木匣子拿来,里面有上好的金疮药!”
“放着我来!”祝无双应声而去。
“好嘞!”李大嘴在厨房里高声答应。
吕青柠拉着妹妹也飞快地跑上楼。
陈永仁被铁蛋扶着,环视着为他忙碌起来的众人,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又低低地说了一声:“多谢…各位。”
晏辰和阿楚也跟进了后院客房。
傻妞已经拿出一个巴掌大的银色金属盒,打开后,里面是各种微型医疗仪器和纳米修复喷雾。
晏辰动作娴熟地操作着仪器进行深度扫描和清创,阿楚则协助处理一些较深的伤口,用纳米喷雾快速止血、促进组织再生。
铁蛋在一旁打下手,递工具,同时严密监控着陈永仁的生命体征。
“血压偏低,心率不稳…老板,内出血需要紧急处理。”铁蛋报告道。
“知道了。”晏辰神色专注,手腕上的装置投射出更精细的操作界面,他小心翼翼地用微型激光止血钳处理着肋下的创口,“陈sir,忍一下,很快就好。纳米机器人会进入血管帮你修复破损处。”
陈永仁躺在柔软的床铺上,感受着高科技带来的、几乎无痛的快速治疗,看着晏辰和阿楚专注而专业的侧脸,眼神复杂。
他从未想过,自己亡命天涯的尽头,会是这样一个地方,这样一群人,用这样不可思议的方式救了他。
“晏生…阿楚姑娘…”他声音虚弱,但清晰了许多,“你们…点解要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