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春,周历正月,寒风尚未褪尽,鲁成公便身着玄端礼衣,亲率鲁军与晋景公、宋共公、卫定公、曹宣公的兵马在郑地边境汇合——这是继去年“鞌之战”晋国大胜齐国后,中原诸侯首次联手伐郑。郑国素来摇摆于晋、楚之间,此番晋景公以“郑通楚”为由牵头出兵,四国联军旌旗连绵数十里,车毂相击,甲胄映日,将郑国东部的颍邑团团围住。鲁军虽非主力,却也按盟约出兵车三百乘,由季孙行父统领,在攻城战中负责左翼牵制,箭雨如注间,郑军的城防工事渐渐崩坏,只是诸侯各怀心思,晋欲夺郑之土,宋想报旧怨,鲁只求“尊王攘夷”的虚名,联军攻了半月,竟未破城,只掠了城郊数座邑落便暂歇兵戈。
辛亥日,卫都帝丘传来讣告——卫穆公薨逝,鲁国按“诸侯相吊”之礼,派上卿叔孙侨如携束帛、玄纁前往吊唁。此时卫都正因战事与国丧交织,一片肃杀:城外联军尚未撤尽,城内却已搭设起灵堂,卫定公身着斩衰,扶棺痛哭,群臣皆素服,连集市的喧嚣都弱了三分。鲁使抵达时,卫定公刚从伐郑前线赶回,一身征尘未洗便跪迎吊使,叔孙侨如按礼宣读鲁成公的悼词,言辞间既叹卫穆公“昔年助晋抗楚,有功于中原”,亦隐劝卫定公“谨守盟约,勿背晋亲楚”,一番话既合礼仪,又藏外交机锋。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二月,鲁成公带着伐郑的疲惫,从颍邑前线回国。都城曲阜的百姓早已候在城外,见国君的戎车归来,纷纷伏地行礼,只是车驾上并无多少战利品,唯有数面缴获的郑军旗帜,斜插在车辕两侧——联军虽未破郑,却也让郑国派使求和,承诺“岁贡晋国,不再通楚”,鲁成公此行虽未获实利,却也算“完成盟约,不失诸侯体面”。车驾入城门时,太史紧随其后,在简册上记下“公至自伐郑”四字,寥寥数字,却藏着春秋时“国君亲征,归必书之”的礼制。
甲子日,曲阜城内突发变故——鲁文公的宗庙“新宫”遭了火灾。彼时正是清晨,宫中守庙的小臣刚点上烛火,准备擦拭礼器,忽闻梁木噼啪作响,抬头便见屋顶浓烟滚滚,火苗从东北角的屋檐窜出,借着春风,瞬间吞噬了整个大殿。新宫是鲁文公去世后新建的宗庙,供奉着文公的神主与历代先君的配祀,殿内还藏着文公时期的礼器、竹简,皆是鲁国的重器。火灾消息传开,鲁成公刚卸下征甲,便赤足奔往宗庙,见大殿已成火海,不禁抚柱痛哭,群臣也皆伏地哀泣。按周礼,宗庙失火属“大灾异”,国君需“哭三日,避正殿”,鲁成公便在宗庙废墟旁搭起草庐,连续三日素服痛哭,禁止宫廷宴乐,连朝政都暂由上卿季孙行父代理,以此“告慰先君,自省己过”。
乙亥日,宋国又传讣告——宋文公病逝。鲁国与宋素有“同姓之亲”(皆为子姓),鲁成公刚从新宫火灾的哀痛中缓过神,便又派季孙行父为使,携太牢之礼前往宋都商丘吊唁。此时宋国正因国君新丧,内乱初定:宋文公晚年宠信公子鲍,逼退太子,临终前才立公子鲍为储,是为宋共公。鲁使抵达时,宋共公正忙着处理继位事宜,见鲁使前来,忙暂停礼仪,与季孙行父盟誓“续两国旧好,共辅晋国”,既是巩固自身地位,也是向中原诸侯表忠心。
夏四月,麦浪初黄时,鲁成公又启程前往晋国——这是“伐郑之后,诸侯朝晋”的惯例。晋景公此时正居于新田绛都,权势鼎盛,见鲁成公亲来,便在绛都的祖庙设宴款待。席间,晋景公却话锋一转,提及“伐郑时鲁军作战不力,掠邑甚少”,鲁成公忙起身谢罪,称“鲁地褊小,兵力薄弱,然心向晋国,不敢有二”,又献上鲁国特产的曲阜丝绢、泰山玉石,才稍稍平息晋景公的不满。此次朝晋,鲁成公实则是“履行藩属之礼”,春秋时“晋为霸主,诸侯朝聘”已成定例,鲁国虽为周公之后,也不得不屈尊事晋,以求自保。
就在鲁成公滞留晋国时,郑国却趁机出兵——郑公子去疾率领车二百乘,突袭许国。许国素来依附晋国,去年也曾随联军伐郑,郑国此番是“报复性反击”:公子去疾是郑穆公之子,素有勇名,率军直捣许国都城颍川,许军猝不及防,连丢两座边邑,许灵公被迫逃往晋国求援,却因晋景公正招待鲁成公,无暇出兵,许国只得忍气吞声,派使向郑国求和,承诺“岁献粟米,不再助晋伐郑”。
六月,鲁成公从晋国归来,刚入曲阜,便听闻郑国伐许之事,不禁皱眉——郑国此举,分明是“欺晋无暇,挑衅霸主权威”,而鲁国作为晋国的盟友,若不表态,恐遭晋国怪罪。只是鲁军刚从伐郑前线撤回,兵力未复,又逢新宫火灾后国库空虚,实在无力出兵,成公只得派使者前往晋国,向晋景公禀报“郑伐许之事”,实则是“将皮球踢给霸主”,既表忠心,又避战祸。
秋七月,鲁国内部也起了战事——叔孙侨如率领鲁军包围了棘邑。棘邑本是鲁国的附庸邑,邑宰公孙申近年却“私通齐国,截留贡赋”,鲁成公忍了半年,终于在秋收前下令讨伐。叔孙侨如率军至棘邑城下,并未强攻,只是命士兵在城外筑垒,断绝粮道,又派使者入城劝降,称“若公孙申献邑请罪,可免其死;若顽抗,城破之日,尽诛其族”。棘邑百姓本就不满公孙申的苛政,见鲁军势大,便在夜间打开城门,绑了公孙申献给叔孙侨如,棘邑之乱三日便平,叔孙侨如将公孙申押回曲阜,成公按“臣叛君”之罪,将其流放至莒国,又任命新的邑宰,重新掌控了棘邑。
八月,曲阜久旱不雨,田里的禾苗都蔫了半截,百姓纷纷到社稷坛祈祷。鲁成公按周礼,举行“大雩”之祭——选了十二名童男童女,身着青衣,在社稷坛前载歌载舞,又派太史诵读祷文,祈求“上天降雨,佑我鲁国”。祭典持续了三日,到第三日傍晚,竟真的下起了小雨,百姓欢呼雀跃,成公也亲自到社稷坛拜谢,认为“诚心得天应”,又下令“开仓放粮,赈济受旱的农户”,以此安抚民心。
与此同时,晋国与卫国联手出兵,讨伐廧咎如。廧咎如是赤狄的一支,素来盘踞在晋、卫边境,时常劫掠两国的边邑,晋景公早有剿灭之意,此番趁伐郑之后兵力未散,派郤克为将,卫定公派孙良夫为副将,两国联军深入赤狄腹地,廧咎如部落猝不及防,首领被斩杀,部众或被俘,或逃往漠北,晋、卫两国瓜分了其土地与牲畜,既除了边患,又扩充了疆域。鲁成公听闻此事,忙派使者向晋国道贺,献上贺礼,以表“同喜同忧”。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冬十一月,晋景公派卿士荀庚出使鲁国,卫定公也派孙良夫紧随其后——这是诸侯间“战后盟誓,巩固盟约”的惯例。荀庚是晋国的上军佐,地位尊崇,抵达曲阜后,鲁成公亲自到城外迎接,按“上卿之礼”款待。席间,荀庚传达晋景公的意思:“郑国虽暂服,然楚必复争,鲁国需谨守盟约,明年若晋伐郑,鲁必出兵”,鲁成公连连应诺,承诺“不敢背晋”。
丙午日,鲁国与荀庚在太庙订立盟约。盟书用朱笔写在玉帛上,内容无非是“鲁晋两国,永结盟好,共抗楚郑,若有背约,天打雷劈”,鲁成公与荀庚并肩跪下,饮了血酒,将盟书一式两份,一份藏于鲁国太庙,一份由荀庚带回晋国,算是“敲定了明年的军事盟约”。
丁未日,鲁成公又与卫使孙良夫订立盟约。卫、鲁同为晋国盟友,又接壤,素来有“互保边境”的约定,此次盟约更添了“若楚伐卫,鲁出兵相助;若齐伐鲁,卫出兵相援”的条款,孙良夫还私下向鲁成公透露“卫定公愿与鲁通婚,以固两国之好”,成公欣然应允,两国关系愈发紧密。
就在鲁、晋、卫盟誓之际,郑国又一次攻打许国。此次郑国是“趁许国未复,晋、鲁无暇顾及”,派公子去疾再次领兵,一举攻破了许国的都城颍川,许灵公只得带着残部逃往晋国,向晋景公哭诉“郑人反复,欺凌小国”。晋景公此时刚与鲁、卫盟誓完毕,正欲出兵伐郑,却因冬日天寒,粮草难运,只得暂时搁置,只派使者斥责郑国“背盟伐许”,郑国却仗着“有楚国撑腰”,对晋使的斥责置若罔闻,中原的局势,又因这一场战事,变得微妙起来。
这一年,鲁成公的日子过得格外忙碌:春伐郑,夏朝晋,秋平乱、祈雨,冬盟晋卫,还要应对各国的丧礼与战事,桩桩件件,皆是春秋时“小国夹缝求存”的缩影。而新宫火灾、诸侯盟誓、郑许交兵,看似零散的事件,实则都围绕着“晋楚争霸,小国站队”的主线,鲁国在其中小心翼翼,既不敢违逆霸主晋国,又需兼顾自身利益,每一步都走得谨慎——这便是春秋乱世,诸侯的生存之道。
话说回来,就在鲁成公执政鲁国的第三个年头,同时也是周王室周定王十九年的时候,在这一年的春天,周历正月的寒风掠过黄淮平原,晋景公率领鲁成公、宋共公、卫定公、曹宣公的联军,浩浩荡荡驻扎在郑国的伯牛邑——此地距郑都新郑不足百里,是晋军南下伐郑的惯常屯兵之所。联军此番出兵,名义上是“讨伐邲之战郑欺晋之罪”,实则是为了惩戒郑国去年暗中与楚国结盟、背弃中原霸主的反复行径。
回想六年前(鲁宣公十二年)的邲之战,郑国先是向晋求援,待晋军抵达后,却又暗中倒向楚军,导致晋军因情报失灵、军心涣散而大败,这成了晋国称霸路上的奇耻大辱。如今晋景公刚在鞌之战中击败齐国,重振霸主威名,便立刻牵头伐郑,誓要让郑国彻底臣服。联军在伯牛稍作休整,便挥师东进,沿着颍水侵袭郑国东部边境,所过之处,郑军的边邑守军纷纷溃退,眼看就要逼近郑国的重要城邑颍谷。
郑国君臣闻讯,虽慌却不乱——郑国素来在晋楚之间“朝秦暮楚”,早练就了一套御敌之术。公子偃主动请缨率军抵御,他深知联军虽势众,却各怀心思:鲁军只求“尊王”虚名,宋军惦记着往日恩怨,唯有晋军是主力。于是公子偃定下“诱敌深入、伏击制胜”之计,先命东部边境的守军佯装溃败,丢弃几座小邑,引诱联军追击;同时秘密调遣精锐,埋伏在鄤地的山谷中——此地山势陡峭,林木茂密,正是伏击的绝佳之地。
联军果然中计,见郑军溃逃,便一路追击至鄤地。刚入山谷,忽闻两侧山岗鼓声大作,郑军伏兵四起,箭矢如暴雨般倾泻而下,联军顿时乱作一团。鲁军的左翼最先溃散,宋军也因地形不利难以展开,晋军虽奋力抵抗,却被郑军截断退路,死伤惨重。公子偃亲自率军从正面冲杀,联军首尾不能相顾,最终在丘舆邑被郑军彻底击溃,丢盔弃甲,狼狈西撤。
此役郑国大获全胜,公子偃命人清点俘虏,竟俘获了联军近千士卒,其中不乏晋、鲁两国的低级贵族。为了巩固与楚国的盟友关系,郑襄公派大夫皇戌带着俘虏、战利品,星夜赶往楚都郢城进献。楚共王见郑国得胜,十分欣慰,当即赏赐皇戌厚礼,并承诺“若晋再伐郑,楚必出兵相助”,郑楚联盟愈发牢固。
夏四月,鲁成公身着朝服,亲自前往晋国绛都——此行并非为了伐郑失利请罪,而是“拜谢晋景公赐予汶水以北的田地”。原来去年鞌之战后,晋国大败齐国,将齐国侵占的鲁国汶水以北的郓、讙等邑归还鲁国,鲁成公一直未及亲自道谢。此次借着朝晋的机会,他携带着曲阜的丝绢、泰山的玉石等厚礼,向晋景公表达感激。晋景公见鲁成公态度恭敬,虽对伐郑失利略有不满,却也并未过多责难,反而设宴款待,席间重申“鲁晋盟约”,要求鲁国明年继续出兵助晋伐郑,鲁成公连连应诺,不敢有违。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同一时间,郑国却将兵锋转向了许国。许国素来依附楚国,仗着有楚国撑腰,对郑国时常不敬,甚至拒绝按惯例向郑国缴纳“岁贡”。郑襄公本就因伐败联军而士气大振,见许国如此“无礼”,便命子良率军攻打许国。子良是郑国宗室中的猛将,率军直抵许国都城颍川城下,许国兵力薄弱,又因楚国远在南方来不及救援,只得紧闭城门,派人向郑国求和,承诺“今后必事奉郑国,岁贡加倍”,子良才率军撤退——郑国此举,既是惩戒许国,也是向周边小国彰显武力,巩固自己在中原南部的地位。
而这一年夏天,晋楚之间还发生了一件影响深远的“交换战俘”事件。六年前邲之战中,晋国的中军大夫知罃(荀罃)被楚军俘虏,同时被俘的还有不少晋军将士;而楚国的公子谷臣(楚共王的弟弟)、连尹襄老(楚国的将领)则战死沙场,尸体被晋军带回晋国。如今,荀首(知罃的父亲)已升任晋国中军佐,手握重兵,晋景公便决定用公子谷臣与连尹襄老的尸体,向楚国换回知罃。
楚共王接到晋国的提议后,召集大臣商议。大臣们皆认为“荀首如今是晋国重臣,换回知罃既能缓和晋楚关系,又能卖荀首一个人情”,楚共王便答应了交换。临行前,楚共王在郢城的宫殿中为知罃送行,想试探这位被俘六年的晋国大夫的态度。
楚共王端着酒盏,问道:“你被我国囚禁六年,怨恨我吗?”
知罃站起身,拱手答道:“两国交战,下臣无才,不能胜任战事,才沦为俘虏。君王的左右没有用我的血涂鼓(古代以战俘血涂鼓,表惩戒),反而让我回国接受寡君的诛戮,这已是君王的恩惠。下臣本就无能,又敢怨恨谁呢?”
楚共王闻言,微微点头,又问:“那你感激我吗?”
知罃却依旧神色平静:“两国皆是为了国家利益,希望让百姓得以喘息,各自懊悔往日的怨恨而相互宽恕,释放战俘,建立友好。这种邦交之事,与下臣个人无关,又敢感激谁呢?”
楚共王心中愈发敬佩,追问:“你回国后,用什么报答我?”
知罃坦然道:“下臣对君王既无怨恨,也无恩德,无恨无恩,便不知该报答什么。”
楚共王笑道:“尽管如此,你一定要说说你的想法。”
知罃目光坚定,缓缓道:“托君王的威灵,我这把枯骨能回到晋国。若寡君诛戮我,我死而不朽;若君王的恩惠让我免于一死,寡君将我赐给父亲荀首,父亲按家法在宗庙诛戮我,我也死而不朽。若寡君不杀我,让我继承宗子之位,承担国家政事,率领军队镇守边疆,即便将来与君王的军队相遇,我也不敢避让,必将竭尽全力战死沙场,以尽臣子之责——这便是我对君王的‘报答’。”
楚共王听完,长叹一声:“晋国果然有贤臣,这样的国家,是不能够与之争斗的啊!”于是对知罃重加礼遇,不仅赠送厚礼,还派使者亲自护送他返回晋国。
这春夏之际,既有诸侯伐郑的硝烟,也有郑楚结盟的算计;既有小国间的攻伐,也有大国间的战俘交换。从伯牛驻军到鄤地伏击,从汶水献田到郑许交兵,再到知罃归国的君臣对话,每一件事都暗藏着春秋乱世的生存法则:大国争霸,小国在夹缝中周旋;邦交无常,唯有实力与贤臣,才能在变局中立足。而知罃“不卑不亢、以忠为报”的言行,更成了春秋时期“士大夫气节”的典范,流传后世。
眼见就在鲁成公三年的春夏两季,也是发生了如此多的事情,只见在暗中默默围观这一切的王嘉,在这一刻随即也是长舒了一口气,紧接着在望向天边景色之余,也是不紧不慢的缓缓道出他的反思思考和评价感悟之言来。
“哎,这春秋的事,哪是‘打打杀杀’四个字能说清的?分明是‘利’字当头,‘智’字托底,‘节’字立心啊!”
王嘉望着天边渐沉的暮色,指尖还无意识捻着几片从书库带出来的竹屑,语气里满是恍然大悟的感慨。“你看那联军伐郑,晋景公为的是‘霸主之利’,鲁成公图的是‘附晋之安’,郑襄公耍的是‘晋楚之间的生存之智’——公子偃以弱胜强,靠的不是兵力,是摸透了诸侯‘各怀鬼胎’的心思,用一个伏击计,就把联军的虚张声势戳破了。这世上哪有什么‘正义之师’,不过是大国争利,小国借智罢了。”
他顿了顿,想起郑伐许、晋楚换俘的事,又道:“再看郑子良打许国,许国仗着楚势不敬,郑国便借胜联军的势头惩戒,这是‘弱肉强食’的道理,却也藏着小国的无奈——不立威,便要被欺负。可最让我佩服的,还是那知罃大夫。六年俘虏,归来面对楚共王的试探,不卑不亢,不怨不谢,只说‘尽臣子之责’。他心里清楚,楚共王要的是‘臣服’,他偏给的是‘气节’;楚共王问的是‘报答’,他答的是‘忠君’。这才是真君子啊!不因身处囚笼而折腰,不因对方势大而谄媚,心里守着‘臣道’的根,比什么都金贵。”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还有鲁成公朝晋,明明伐郑失利,却要借着‘谢赐田’的由头去低头,捧着丝绢玉石,听晋景公的差遣——这便是小国的命,夹在大国之间,既要‘尊霸主’,又要‘保社稷’,半点不敢任性。可郑国偏不,一会儿附晋,一会儿亲楚,看似反复,实则是在刀尖上找活路。说到底,春秋乱世,大国拼的是实力,小国拼的是分寸,而士人拼的,就是知罃那样的‘气节’。”
王嘉抬手拂去衣襟上的尘土,目光落回手中的木牍——那上面抄着知罃与楚共王的对话,字迹已被他摸得有些模糊。“以前总觉得‘职场求职’是找个营生,如今看这些古人,才明白不管是诸侯谋国,还是士人立身,都像是一场‘大求职’:晋求‘霸主之位’,郑求‘生存之道’,知罃求‘臣道之全’。能成的,都是摸透了‘需求’,守住了‘根本’的。这道理,放到咱们治学、立身,不也一样吗?”
他望着天边最后一缕霞光隐入远山,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里既有对春秋乱世的唏嘘,也有对古人智慧的敬佩:“说到底,世事再乱,人心再杂,只要像知罃那样守得住‘节’,像公子偃那样用得了‘智’,像鲁成公那样拎得清‘分寸’,便也算没白走一遭。这春秋的故事,哪是记几件事、几个人,分明是在教咱们怎么做人、怎么做事啊!”
岁月恍惚,伴随着时间与空间的变幻转移…
秋七月,曲阜的暑气尚未消退,鲁国上卿叔孙侨如便率领三百乘兵车,浩浩荡荡开往棘邑——这座位于鲁国北部的城邑,本是去年晋国归还汶水以北田地时,一并划给鲁国的属地,却因邑宰公孙申暗中勾结齐国,煽动民众抗拒归鲁,迟迟不肯臣服。
叔孙侨如深知棘邑虽小,却地处汶水北岸,是鲁国抵御齐国的门户,若不尽快收复,恐成后患。大军抵达棘邑城下,并未急于攻城,而是先在城外筑起营垒,断绝了棘邑与齐国的往来通道。叔孙侨如派使者入城,向公孙申传达鲁成公的旨意:“若即刻献邑归降,可免罪;若顽抗,城破之日,诛其族、没其产。”
棘邑百姓本就因公孙申勾结齐国、苛捐杂税而不满,见鲁军势大,又听闻归鲁后可减免赋税,便暗中联络鲁军,愿为内应。公孙申见民心已失,仍想负隅顽抗,却被百姓深夜绑缚,打开城门献给叔孙侨如。叔孙侨如入城后,秋毫无犯,只将公孙申押回曲阜问罪,又安抚百姓,划定田界,正式将棘邑纳入鲁国版图——此番包围棘邑,既是收取失地,也是向齐国彰显鲁国“守土必固”的决心。
同一时间,晋国与卫国的联军,正深入北方的赤狄腹地,攻打廧咎如部落。廧咎如本是赤狄的一支,六年前邲之战后,赤狄主力被晋国击溃,仅剩廧咎如苟延残喘,却仍时常劫掠晋、卫边境的村落,掳掠人口财物。晋景公派中军佐郤克为主将,卫定公派上卿孙良夫为副将,两国联军兵分两路,夹击廧咎如的聚居地。
此时的廧咎如,早已不复往日强盛:部落主贪婪残暴,对内搜刮部众,对外四处树敌,早已失去民心。联军一到,部众纷纷溃散,有的逃往漠北,有的直接向联军投降。郤克与孙良夫率军长驱直入,斩杀了部落主,俘获了大量牲畜与人口,将其土地并入晋国版图。此役过后,赤狄彻底从春秋舞台上消失,晋、卫边境得以安定——这场战争,既是对“赤狄残余”的清算,也是晋国巩固霸主地位、扩大疆域的必然之举。
冬十一月,寒风席卷中原,晋国与卫国的使者先后抵达曲阜,为的是“重温盟约,巩固同盟”。晋景公派来的是上军佐荀庚,他在晋国六卿中位列第三;卫定公派来的是上卿孙良夫,在卫国朝堂上位居首列。鲁成公看着两位使者,犯了难:按周礼,盟誓时使者的位次需按国家等级与个人爵位排序,可荀庚虽在晋国位次不高,却代表着霸主晋国;孙良夫虽是卫国上卿,卫国却只是次等诸侯国,究竟该让谁在前?
成公便召来上卿臧宣叔询问。臧宣叔精通周礼,躬身答道:“按古代制度,次等国家的上卿,相当于大国的中卿;小国的上卿,相当于大国的下卿。卫国与晋国相比,连次等国家都算不上,只能算小国。况且晋国是中原盟主,诸侯盟誓,盟主之国的使者理应在前——这既是礼制,也是对霸主的尊重。”
成公恍然大悟,便按臧宣叔的建议安排位次。丙午日,鲁国先与荀庚在太庙盟誓,盟书之上,荀庚的名字赫然列在首位,双方约定“鲁晋永结盟好,晋伐郑,鲁必出兵;鲁遭齐攻,晋必相助”。丁未日,再与孙良夫盟誓,孙良夫虽为卫国上卿,位次却在荀庚之后,双方重申“卫鲁互保边境,共辅晋国”。两次盟誓,既合乎周礼,又照顾了霸主晋国的颜面,鲁成公的谨慎安排,让晋、卫两国都十分满意——这便是小国在乱世中的生存智慧,既守礼制,又懂变通。
小主,
十二月甲戌日,晋国传来震动中原的消息——晋景公正式下令“组建六军”。春秋时期,诸侯大国通常设三军(上、中、下军),每军设将、佐各一人,共六卿;而晋国此次扩军为六军,意味着将增设六卿,韩厥、赵括、巩朔、韩穿、荀骓、赵旃六人同时被任命为卿。这并非晋国穷兵黩武,而是对去年鞌之战功臣的犒赏:韩厥在鞌之战中率军大败齐军,赵括、赵旃是赵氏宗族的猛将,巩朔、韩穿、荀骓也皆有战功。晋景公通过扩军与任命,既表彰了功臣,又平衡了国内各大宗族的势力,进一步巩固了自己的统治——六军的组建,也让晋国的军事实力达到顶峰,成为当时无可争议的霸主。
也是在这个冬天,齐顷公带着厚礼,亲自前往晋国绛都朝见——这是鞌之战齐国战败后,齐顷公首次以“臣服者”的身份朝见晋景公,为的是“修补两国关系,避免再遭晋国讨伐”。
朝见仪式上,当齐顷公手持玉圭,准备行“授玉”之礼(诸侯朝见霸主的最高礼仪)时,晋国中军佐郤克突然快步上前,拦住了他,语气带着几分当年的愤懑:“君王此次来朝,怕是忘了六年前鞌之战的缘由吧?那时君王因妇人(齐顷公之母萧同叔子)在台上戏笑我(郤克跛脚),才招致两国交战,寡君(晋景公)不敢接受这样的礼节!”
齐顷公闻言,满脸通红,却也只能躬身致歉——他知道,郤克这是在为当年的羞辱讨说法。晋景公见齐顷公态度恭敬,便打圆场,设宴款待他。席间,齐顷公无意间盯住了晋国的中军将韩厥,韩厥见状,端着酒爵走到齐顷公面前,笑道:“君王还认识我吗?”
齐顷公仔细打量片刻,点头道:“当年你穿的是戎装,如今换了朝服,差点认不出了。”
韩厥登上台阶,举起酒爵,语气诚恳:“下臣当年在鞌之战中,不惜冲锋陷阵、舍生忘死,并非为了个人战功,而是为了今日两国国君能放下恩怨,和睦共处在这朝堂之上啊!”
齐顷公闻言,连忙举杯回敬,心中暗自感慨:晋国的贤臣,果然既懂勇武,又知大义。这场宴席,最终在宾主尽欢中结束,齐晋两国的关系,也终于从“敌对”走向“缓和”。
而此时,那位从楚国归来的晋国大夫知罃,正演绎着一段“君子不欺”的佳话。原来当年知罃在楚国被俘时,有个郑国商人看出他是晋国重臣,便打算用大口袋将他装起来,偷偷带出楚国。一切都已计划妥当,就差实施,楚国却因与晋国达成交换战俘的协议,提前释放了知罃。
后来,这个郑国商人到了晋国,知罃听闻后,立刻派人将他请来,待他如救命恩人一般,不仅设宴款待,还准备赠送他大量财物。商人却连忙推辞,拱手道:“大夫误会了,我虽有救您之心,却并未真正实施,哪有什么功劳?我是个小人,可不敢欺骗您这样的君子,接受本不该属于我的礼遇。”说完,便拒绝了知罃的馈赠,转身前往齐国经商——他不愿因“未竟之事”而受厚待,这份“不贪虚名、不欺君子”的坦荡,恰与知罃的“不卑不亢”相得益彰,成了春秋时期士人“重节义、轻私利”的又一典范。
鲁成公三年的秋冬,没有春夏那般激烈的战事,却处处暗藏着邦交的机锋与人性的光辉:叔孙侨如围棘邑,是小国对“领土主权”的坚守;晋卫伐廧咎如,是大国对“边患”的清算;鲁与晋卫盟誓,是礼制与现实的平衡;晋国扩军,是霸主对“功臣”的犒赏;齐顷公朝晋,是战败国对“和平”的祈求;而知罃与郑国商人的故事,则是君子对“节义”的坚守。
这一年的春秋,既有刀光剑影的争斗,也有温文尔雅的盟誓;既有大国的博弈,也有小人物的坚守。每一件事,都像一枚棋子,在“霸主争霸、小国求存”的棋盘上,走出了属于那个时代的轨迹,也为后世留下了无数关于“礼、义、智、勇”的思考。
眼间鲁成公三年的秋冬后两季,其中风云变幻和万千景象,战役战争和权谋相争,也是让在暗中静观其变的王嘉这小子的内心有了更多反思感悟,顷刻间,他仿佛也是看透了这一切,他也是在长叹几声,随后便不紧不慢的再度道出他的反思思考和感悟之言来。
“呼…这秋冬的事,比春夏的刀枪更见人心,更显世道啊!”
王嘉望着书案上刚抄录好的《春秋》简册,指尖轻轻叩着“晋建六军”“齐侯朝晋”的字句,长叹声里满是通透。“你看叔孙侨如围棘邑,没费多少刀兵,就靠‘断通道、收民心’成了——可见不管是夺城还是立身,‘得人’比‘得势’更重要。公孙申勾结齐国,看似有靠山,可百姓不附,终究是阶下囚。这就像咱们治学,光有书本知识不行,还得懂人心、知变通,不然再大的道理,也落不了地。”
他顿了顿,想起晋卫盟誓时的位次之争,又道:“还有鲁成公问臧宣叔‘谁该在前’,臧宣叔一句‘小国上卿比大国下卿,晋是盟主当为先’,就把难题解了。这春秋的‘礼’,哪里是死规矩?分明是‘看身份、论实力’的活学问。鲁国夹在晋卫之间,既不能违礼,又不能得罪霸主,只能在‘礼制’和‘现实’里找平衡——这跟咱们求人问学一个理,既要守‘尊师’的本分,又要懂‘看情分’的灵活,不然要么显得倨傲,要么落得卑微。”
小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