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日清晨的空气,带着一夜沉淀下来的凉意与草木苏醒的微甜。
苏渺推开窗,深深吸了一口,那清冽仿佛直透心脾,将最后一丝朦胧的睡意也驱散了。
胡同里竹帚扫过青石板的“唰唰”声,落在耳中竟成了最悦耳的前奏曲。
她轻手蹑脚地回到床边,念真还在小被窝里睡得香甜,小脸蛋红扑扑的,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两弯小扇影。
苏渺俯身,用指腹极轻地碰了碰女儿柔嫩的脸颊,心中溢满柔情。“念真,今天爸爸就回来了。”
她无声地低语,仿佛怕惊扰了这黎明前的宁静,也怕惊醒了即将成真的美梦。
穆云清也早早起来了,厨房里传来轻微的锅碗碰撞声和米粥的清香。
她看到苏渺站在窗边,了然地笑了笑:“醒了?心里头揣着事,睡不踏实吧?粥快好了,先吃点,承子到家也得中午了。”
“嗯。”
苏渺点头,坐到小桌旁,看着母亲忙碌的身影,心绪却早已飞到了即将抵达的火车站。
五天,如同五年般漫长,又似弹指一挥间。那份电报被她珍重地压在枕头下,每晚睡前都要摩挲一遍。
等待的时光被无限拉长。
吃过早饭,苏渺强迫自己专注于铺子。
她仔细检查了货架,新到的海带结、淡菜码放得整整齐齐,小红和小翠也格外精神,知道今天是个大日子,手脚麻利地擦拭着柜台,连玻璃门都擦得锃亮。
春妮更是认真,将一罐罐虾酱的标签重新对齐,确保每一罐都红纸鲜亮。
“苏渺姐,贺团长今天回来,咱是不是得挂点红?”小红眼睛亮晶晶地问。
苏渺失笑:“挂红?又不是过年开张。心意到了就好,咱们把铺子拾掇干净敞亮,让他看着舒心,比什么都强。”
话虽如此,她还是让小红去后院工坊,把李梅新封坛的那几罐顶级的“蟹黄虾酱”拿了一小罐出来,摆在柜台显眼处。
那红绸扎的坛口,像一个小小的喜庆点缀。
工坊那边更是热火朝天。
李梅知道贺承今天回来,特意起了个大早,把晾晒场收拾得干干净净,簸箕里的虾米银鱼铺得匀称漂亮。
新一批虾酱在锅里“咕嘟咕嘟”冒着香浓的泡泡,整个后院都弥漫着令人愉悦的咸鲜气息。
“梅姐,歇会儿吧,承哥回来看到你这么忙,该心疼了。”苏渺走过去劝道。
李梅擦擦额头的汗,爽朗一笑:“心疼啥?我高兴!贺团长回来是喜事,我这酱熬好了也是喜事,咱这叫双喜临门!让他尝尝这加了蟹黄的,保管比岛上的还香!”
她眼神里满是自豪和感激。自从来到京市,苏渺不仅给了她和孩子一个安稳的落脚处,更让她在这份红火的事业里重拾了价值与尊严。
对她而言,这里就是她的新家,苏渺就是她的亲妹子。
她丈夫远在守备队,级别不低,但这份来自家庭的归属感和成就感,却是无可替代的。
时间一分一秒地挪向中午。穆云清抱着念真在院子里踱步。
小家伙似乎也感觉到今天的不同寻常,格外精神,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四处张望,小嘴里时不时蹦出几个模糊的音节。
“妈…妈…爸…爸…”她的小手忽然指向院门的方向,异常清晰地喊了一声。
这一声“爸爸”,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清晰响亮,如同清泉滴落石上。
苏渺和穆云清同时一震,惊喜地看向念真。
“哎哟我的乖孙孙!真会叫爸爸了!”
穆云清激动得眼圈都红了,抱着念真亲了又亲,“你爸爸听见了,保管乐得找不着北!”
苏渺的心跳得飞快,一股巨大的喜悦和期盼几乎要冲破胸腔。
她快步走到院门口张望,胡同里静悄悄的,只有阳光洒在青石板路上。
就在这时,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胡同的宁静。
那脚步声熟悉得刻入骨髓,苏渺猛地抬头望去——
胡同口,逆着春日正午明媚却不刺眼的阳光,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正大步走来。
一身笔挺的军装,风尘仆仆,肩章在阳光下闪耀着微光,正是贺承!
他回来了!比电报上预想的还要早一些!
苏渺只觉得呼吸一滞,瞬间忘记了周遭的一切,目光紧紧锁在那个身影上。
千山万水,日思夜盼,他终于真真切切地出现在了眼前。
阳光勾勒出他坚毅的轮廓,长途跋涉的疲惫掩不住那份归家的急迫与深情。
贺承也看到了站在院门口的苏渺。四目相对,千言万语都在那无声的凝望中汹涌澎湃。
他深邃的眼眸里,长途跋涉的疲惫被汹涌的思念和归家的喜悦冲刷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温柔和沉甸甸的安心。
他加快了步伐。
“承哥!”苏渺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迎了上去。
贺承几步走到她面前,没有过多言语,只是深深地、深深地凝视着她,仿佛要将她此刻的模样,连同分别日子里所有的思念,都刻进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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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张开手臂,将她紧紧地、用力地拥入怀中!
坚实而温热的怀抱,带着他特有的、混合着阳光与风尘的气息,瞬间将苏渺包围。
这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感觉,让她悬了许久的心终于沉沉落地。
鼻尖一酸,眼眶瞬间就湿润了。
她将脸深深埋进他的肩窝,贪婪地呼吸着属于他的气息,双手紧紧环抱住他的腰身,感受着那久违的、磐石般的依靠。
所有的担忧、思念、委屈,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无声的依偎。
“渺渺…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