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微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也没有羞怯,只是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仿佛有微风吹过,漾开了层层叠叠、复杂难明的波纹。她沉默了很长时间,久到林逸舟几乎以为她不会回应,或者又会用一句“于修行无益”来淡淡带过。
然而,她却没有。
她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声轻得像羽毛落地,却仿佛承载了千年的重量。她转回头,望向远方的天文台,声音飘渺得像从天边传来:
“林逸舟,你可知……六十年前,我为何独独留下你七日?”
林逸舟心中一紧,预感到她将要说出的话,可能会颠覆他这六十年来的认知。
“那场暴雨,并非天灾,”清微的声音低沉下去,“乃是观澜观镇守的‘节点’,因天地气机剧变而极不稳定的爆发。裂隙之力外泄,若非及时疏导稳固,方圆百里,生灵涂炭,时空都将陷入混乱。”
林逸舟屏住了呼吸。
“当时,我需一‘生锚’,以活人之生气为引,调和狂暴的裂隙之力,争取七日时间,布阵疏导。”清微继续说道,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艰涩,“而你,是那时唯一闯入的……身负此世气运、八字纯阳的生人。留你,是因你之生气,是稳定裂隙、避免大祸的……唯一‘锚点’。”
真相,如同一把冰冷的钥匙,瞬间打开了他记忆的锁。那些道观里的古怪,那口舀不空的水缸,那与世隔绝的七日……原来,那不仅仅是一场避难,更是一场无声的祭祀,而他,是那个被选中的祭品?不,是锚点。
“我救了你,免你被暴雨雷亟;亦……利用了你,借你生气,稳住了将倾之天。”清微终于转过头,看向林逸舟,那双清澈的眼底,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映出了她的情绪——那是一丝深藏的、几乎不被察觉的愧疚,“那份欠条……起初,确只为结一因果,便于日后寻你,补偿此番……利用之过。”
她微微垂下眼帘:“却未曾想……因果纠缠,竟至如此地步。你……可是怨我?”
营地的喧嚣仿佛在瞬间远去。林逸舟怔怔地看着清微,大脑一片空白。六十年的际遇,事业的起落,内心的执念,甚至那份懵懂的情愫,其起点,竟然源于一场冰冷的、带有目的性的“利用”?
然而,奇怪的是,预想中的愤怒、背叛感并没有涌现。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是释然?是荒谬?还是……一丝隐隐的庆幸?
他愣了很久,久到清微几乎以为他陷入了巨大的震惊和愤怒之中。她甚至能看到他眼中闪过的种种情绪:震惊、恍然、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