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鸿 100 的机翼切开流云,机舱内的光影忽明忽暗。周晓涵的指尖在日记纸页上停顿,方才还模糊的轮廓,正顺着墨迹一点点显形。
周晓涵抬手按在玻璃窗上,掌心贴着冰凉的弧度。那个只在记忆里停留过半小时的陌生人,正顺着日记里的字句,一步一步走出雾霭,连衬衫上被风吹起的褶皱,都清晰得仿佛就在眼前。
《琴殇—下》
我在第五天的时候通过朋友了解到了警方调查的经过,与此同时白家内部的眼线也将他们对这个案件的第一手信息传了回来。在稍加润色后,我将整个调查过程写了下来。
张茹瞳正倚在车库宾利车的阴影里抽完第三根烟。手表指针刚跳过九点。
“白小姐?”张茹瞳推开雕花铁门的声音在空旷的庭院里格外刺耳。停雨后别墅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练琴专用三楼亮着灯,却没有熟悉的《夜曲》流淌出来。
推三楼门的瞬间,铁锈味混杂着甜腻的腥气扑面而来。张茹瞳扶着门框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月光透过落地窗斜斜切进来,在钢琴黑白键上投下诡异的光斑,而长公主白紫伊就倒在琴凳旁,白色真丝裙被染成深褐色,像一朵被揉碎的玉兰花。
张茹瞳并不害怕,而是以杀手的敏锐力察觉到了不对劲,那是一种在无数次生死边缘淬炼出的直觉,像冰冷的刀锋突然撞上无形的阻碍。她下意识踉跄着后退两步,握着手机的手并非因恐惧颤抖,而是神经骤然绷紧时的应激反应,手机应声从掌心滑落在地。屏幕亮起的瞬间,倒映出墙上那架威利斯三角钢琴的侧面,暗红色的血迹正顺着琴腿蜿蜒而下,在地毯上晕开小小的湖泊。
刑侦支队的柳墨赶到别墅的时候,大雨已经停止了。这座江畔别墅此时此刻笼罩在诡异的寂静里。穿着警服的警察站在铁艺大门的两侧,白色手套攥得发皱,昨夜刚下过的大雨让他们锃亮的皮鞋沾满泥点。
“柳队。”技术科的小张迎上来,递过鞋套和手套,“初步勘查过外围,没有强行闯入痕迹。报案人张茹瞳在客厅等着,情绪不太稳定。”
“而且案发时候的雨太大,我们没能在别墅外及沿途提取到有效的车辆痕迹。现在技术组已经派人往来的路上继续寻找线索。”技术科小张继续说道,“别墅唯一的监控已经损坏,也不能提供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水晶吊灯的光芒透过棱镜折射在大理石地面上,形成细碎的光斑,却驱不散空气中那股若有似无的血腥味。白紫伊的贴身保镖张茹瞳坐在丝绒沙发边缘,背挺得笔直,黑色的长发却乱得像被狂风卷过的草垛。看见柳墨进来,她猛地站起身,手指下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盘扣。
“张女士,你慢慢说。”柳墨在他对面坐下,示意记录员打开录音笔,“最后一次见白紫伊小姐是什么时候?”
张茹瞳喉结滚动了几下,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今天上午八点,我送小姐到这个别墅。她告诉我她要在这里练习钢琴。”她顿了顿,双手捂住脸,指缝间渗出压抑的呜咽,“晚上九点我按小姐的吩咐来别墅接她,推开门我就闻到了一股的血腥味,接着我在三楼看到了倒在血泊中的小姐。”
张茹瞳是暗夜组织里的杀手,与白紫伊年纪相仿。自从白紫伊出国那年起,她便成了对方的贴身保镖。多年朝夕相处,她早已把白紫伊当作亲妹妹看待。也因此这位素来冷硬如冰、从不为谁动容的杀手,在提起白紫伊时,她忍不住红了眼眶,泪水悄然滑落。
“张女士,白小姐最近有没有什么活动?”柳墨看了一眼墙上的日历,在今天的日期上画了个圈,“尤其是今天,她来别墅真的只是为了弹琴吗?”
“是的,而且每一次小姐弹琴都不希望我们任何人打扰。” 张茹瞳点了点头,“所以我送她过来后就离开了。”
“至于活动……”张茹瞳的目光飘向漆黑的窗外,像是在回忆那天的阳光。周一上午的咖啡厅,小姐特意让她在街角等着,玻璃窗里的身影隔着雾气看不真切。她顿了顿,喉结动了动,“她那天在咖啡厅见了一个人。不过因为顾忌什么没有让我去。”
柳墨的眉峰挑了一下,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大概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他的目光锐利得像要穿透对方的措辞。
“就是这周一上午,时间大概九点左右。” 张茹瞳的声音低了些,心里的疑惑又冒了出来,小姐从不轻易改行程,那天却把白鹭湾的考察推了,回来时眼底还有未散的兴奋,“不过很奇怪,这个行程是临时定下来的。原本小姐一大早要去白鹭湾进行项目考察,因见这个人所以推迟了。”
“白鹭湾?” 柳墨的指尖停在桌面,这个地名让他心头一震。白家的度假村项目,最近正因拆迁闹得沸沸扬扬。他故作随意地问:“我听说白家要在那里开度假村?”
张茹瞳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是的,不过因为拆迁的事情所以耽搁了。”她抬眼看向柳墨,眼神里藏着担忧,“这个项目目前是白家的星辰集团最大项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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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墨没再追问,起身走向三楼的钢琴房。楼梯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吸走了所有脚步声,却吸不走那股越来越清晰的血腥味。琴房的门虚掩着,雕花门把手上缠绕的银丝在灯光下闪着冷光,像条凝固的蛇。
推开门的瞬间,柳墨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威利斯三角钢琴安静地立在房间中央,漆黑的琴身映出墙上挂着的莫奈真迹,琴盖敞开着,象牙白的琴键上溅满了暗红的血点,像是有人在上面弹奏过一曲死亡乐章。白紫伊倒在钢琴前的羊毛地毯上,白色真丝裙子被血染成深褐色,原本应该戴着名贵腕表的左手蜷缩成拳,指甲缝里嵌着几缕红色的纤维。
“柳队。”法医蹲在尸体旁,戴着口罩的脸只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睛,“初步判断死亡时间在昨晚七点半到八点之间。全身共三十一处锐器伤,其中二十七处集中在胸腹部位,致命伤是左胸第三根肋骨间隙的贯穿伤,凶器应是一把菜刀。”
法医用镊子轻轻翻开死者的眼皮:“眼结膜有出血点,嘴角有呕吐物残留,需要化验才能确定是否中毒。但值得注意的是,这些伤口……” 法医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困惑,“除致命伤外,其余伤口深浅不一,有些甚至是死后追加的。”
“门窗都检查过了?”柳墨问负责现场勘查的警员。
“检查过了,柳队。”年轻警员指着反锁的落地窗,“除了那个木窗,所有的窗户都完好无损。不过木窗很早就损坏了,所以凶手应该不是从那里进来的。”
“脚印呢?”柳墨追问。
“都是屋内拖鞋的脚印。”年轻警员指着血色脚印,“但只有三个人的。其中两个已确定是张茹瞳和死者的。剩余的一个或许就是凶手的。”
柳墨走到钢琴前,戴上白手套的手指轻轻拂过琴键。最右侧的高音区琴键上,除了血渍还有些细微的划痕,像是被什么坚硬的东西反复刮擦过。与此同时他还看到了一些类似纤维的东西。
“小张,取样化验。”柳墨站起身,目光落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死者的通讯记录和社交软件数据,尽快恢复。”
这时,楼下传来一阵喧哗。柳墨下楼时,正看见一个穿着西装的年轻男人被警察拦在玄关,他胸前口袋里露出的钢笔夹闪着铂金特有的光泽。
“让他进来。” 柳墨对警察说。
男人走进客厅,摘下金丝眼镜,露出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他是白紫伊的二弟白毅然,白氏集团的高管之一。
“柳队,”白毅然伸出手,指尖冰凉,“我刚从天青市赶回来,得到消息后立刻赶了过来。”
柳墨与白毅然握手时,注意到他无名指上有一圈淡淡的白痕,显然长期戴着戒指的位置:“白先生,麻烦您告诉我最后一次联系令姐是什么时候?”
“两天前。”白毅然揉了揉眉心,“我们通了视频电话,她提到拍卖会,提到了四弟的前妻。”他顿了顿,喉结滚动,“问了我她想和那个女人弹琴的事情,我让她尽管去。要知道老爷子并不喜欢她。”
“前妻?” 柳墨指尖在笔记本上顿住,钢笔尖洇出一小团墨渍。他抬眼时眉峰微蹙,心里快速盘算,白小姐的死怎么会牵扯到白行简的前妻?这线索像突然岔出的支流,让人摸不清流向。
“为什么会谈论她?”柳墨疑惑的看着白毅然。
白毅然端起茶杯的手晃了一下,热水在杯沿溅出细小的水花。他低头用纸巾擦拭,喉结滚动着:“我姐姐因为欣赏她的琴技,所以希望和她弹琴。” 这话半真半假,他刻意略过姐姐提及前妻时眼底的复杂情绪,“因为老爷子不喜欢她,所以姐姐询问我。要知道我和姐姐从小就亲。”
柳墨指尖轻叩桌面,目光如探照灯般落在对方脸上:“白小姐的保镖说她在几天前见了一个人,你知道是谁吗?”
“她说的和我姐在视频通话里说的应该是同一件事。” 白毅然避开那道锐利的视线,望向窗外的黑夜,“我想我姐见的人应该就是落雨。”
“令姐最近有没有和人结怨?”柳墨问道。
白毅然的目光闪烁了一下:“我姐性格… 比较直接,在生意上难免得罪人。但要说能到痛下杀手的地步…” 他摇摇头,“我想会不会和落雨有关?”
“为什么是她?”柳墨追问道。
“这个女人和四弟有一个女儿,因为老爷子的原因一直是私生女。”白毅然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秘而不宣的嫌恶,“会不会是看姐姐即将成为接班人,所以痛下杀手?”
“你怀疑的理由是什么?”柳墨挑眉问道。
“就是因为那个私生女。”白毅然前倾身体,语气急切起来,仿佛这念头在他心里盘桓已久,“我想姐姐在成为接班人后一定会想法设法把这个污点抹去。毕竟这个事情她之前提到过。”他顿了顿,喉结滚动,“所以落雨可能得到了什么信息,提前动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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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墨的目光陡然锐利,像手术刀般剖开对方的言辞:“哦?这倒是奇怪了。”他身体微微前倾,视线紧锁白毅然闪烁的眼睛,“你刚才还怀疑这个女人有杀人的可能性。为什么之前你说你让你姐姐和她去弹琴?”
白毅然喉结哽了一下,端起矿泉水猛灌一口。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嘴角扯出一丝算计的笑:“没错,所以以琴会友是试探。”他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轻响,“我希望我姐通过这一次弹琴去试探一下落雨。” 这话也是半真半假,他没说的是,他真正期待的是两败俱伤。
案发后的第二天柳墨找到了我,此时我正在孤儿院附近开的餐厅里看着那些来来往往的人群。
“柳警官请坐。”我来两杯红茶,骨瓷茶杯在我指间转动,“我已经听说了紫伊的事,很遗憾。”我的语气平静得像在谈论天气。
“落女士,昨天七点半到九点,您在哪里?”柳墨直视着我的眼睛。
“在参加一个拍卖会。”我放下茶杯,戒指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我还在拍卖会上弹奏了一曲,会场上的人可以作证。”
“五天前也就是周一,你是否和白紫伊在半夏咖啡厅见面?”柳墨犀利的眼神似乎要看透我的内心。
“是的,我和她见了一面。”我并没有隐瞒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