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了东街的铁匠铺。”柴宗训攥着符太后的衣袖,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那里的爷爷们在打枪,用的都是废铁,枪头薄得能透光,户部的人还天天催他们,他们从天亮打到天黑,只能挣两个铜板买馒头。有个爷爷的孙子,跟我一样大,本该读书,却只能在铺子里添木炭,因为家里没钱……”
他吸了吸鼻子,又想起老工匠说的旱灾、逃荒,眼泪掉得更凶了:“娘,街对面的面馆关了,因为老板的儿子被征去当兵,家里没了劳力;李秀才的蒙学也停了,因为百姓们吃不饱饭,没钱送孩子读书。还有官差去村里催‘军饷钱’,把人家的锅都砸了……要是再伐唐,要征更多的兵,要抢更多的粮,百姓们就活不下去了!”
符太后的指尖顿了顿,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她虽知道民间疾苦,却从未听过如此具体的细节——那些被官员们在奏折里一笔带过的“民生凋敝”,此刻通过儿子的嘴,变成了铁匠铺里的汗水、关张的面馆、停办的蒙学,变成了一个个鲜活的人,鲜活的苦难。
周显之在一旁听得不耐烦,上前一步道:“陛下!民间琐事不足为虑,南唐才是心腹大患!据探子回报,南唐已从吴越国购得三百匹战马,还在寿州修筑了防御工事,若再拖延,待其准备妥当,我后周将陷入被动!”
“被动?”柴宗训猛地转过身,看向周显之,小脸上满是倔强,“周大人见过铁匠铺里的枪吗?见过一碰就碎的甲片吗?见过掺了沙土的军粮吗?士兵们拿着那样的枪、穿着那样的甲、吃着那样的粮,去跟南唐打仗,不是去送死吗?”
他的话像一记重锤,砸在殿内所有人的心上。李默立刻附和:“陛下所言极是!臣昨日查验军需库,发现甲片掺铅、枪头用生铁打造之事属实,户部主事李才已被臣控制,但此事牵扯甚广,需彻查后才能整顿军需。此时伐唐,将士们无趁手兵器,粮草又不足,必败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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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显之脸色一变,刚要反驳,就见柴宗训从怀里掏出一块叠得整齐的布,小心翼翼地展开——里面包着的,正是前日林阿夏给他的那块一碰就碎的甲片。柴宗训捧着甲片,走到周显之面前:“周大人,你试试,用两只手就能掰弯它。这样的甲,能护住士兵的命吗?”
周显之看着那块薄如纸片的甲片,喉结动了动,却没敢伸手。殿内的大臣们也都沉默了,连之前支持伐唐的几位将军,此刻也低下了头——他们虽主战,却也知道,没有精良的兵器和充足的粮草,再勇猛的士兵也无法取胜。
符太后看着儿子小小的身影,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暖流。她走上前,轻轻抱住柴宗训,声音带着几分哽咽:“训儿,是娘错了。之前听大臣们说南唐备战,娘心里慌了,竟忘了问军需是否充足,忘了百姓是否安稳。”
她转过身,看向殿内的大臣们,语气变得坚定:“即日起,伐唐之事暂缓!李侍郎,你即刻牵头,联合御史台彻查军需贪腐案,凡涉及官员,无论职位高低,一律严惩不贷;周尚书,命你清点禁军军备,统计将士们所需兵器、粮草,报给户部,由国库优先拨付;另外,传朕旨意,减免陈州、许州今年半年的赋税,开仓放粮,安抚逃荒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