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见一道黄光闪过,有个身影跃入院中。马老六定睛一看,竟是月前那个讨水喝的老头。此时他不再是衣衫褴褛的模样,而是身着黄袍,手持桃木剑,须发皆张,不怒自威。
饿鬼见状大惊,化作一股黑烟欲逃。老头冷笑一声,从袖中甩出数道符箓,符箓如活物般追着黑烟而去,瞬间结成金光大网,将黑烟困在其中。
“大师饶命!大师饶命!”饿鬼在网中哀嚎,现出原形——个瘦骨嶙峋的书生模样,衣衫破烂,面色青灰。
老头厉声道:“你这孽障,生前不思进取,饿死街头;死后不去投胎,反而假借仙名,骗取封号香火。今日若不除你,日后必成祸患!”
饿鬼连连磕头:“弟子知错了!实在是饿怕了...下面吃不饱,上面没人祭奠,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啊...”
马老六此时缓过气来,见饿鬼可怜,不禁心生怜悯,对老头说:“仙长,它也确实可怜,若能超度它往生,是否比打得魂飞魄散要好?”
老头沉吟片刻,叹道:“也罢。马老六你心善,今日我便给你个面子。”转头对饿鬼说:“孽障,我且问你,赵寡妇家的猪崽是不是你害死的?李二狗家的异响是不是你弄的?”
饿鬼怯怯道:“猪崽是它们本就染病,我只是加速了病情...异响是我弄的,但李二狗儿子摔断腿真不关我事...”
老头摇头:“死性不改!即便超度了你,来世也难善终。”说罢,从怀中取出个葫芦,念动咒语,将饿鬼收入其中。
事后,老头对马老六说:“我乃长白山胡三太爷座下黄二爷,那日路过此地,见这饿鬼纠缠于你,故来相助。你能坚守本心,不为所惑,很是难得。”
马老六连忙拜谢:“多谢黄二爷相助。只是这饿鬼说旁人封了它名号,已有香火信众,这会如何是好?”
黄二爷笑道:“虚假封号,如露如电。那些立牌位供奉的,无非是求个心理安慰。如今罪魁已除,那些牌位不过是一块木头罢了。你明日去告诉那些人,自行将牌位焚毁即可。”
马老六这才放心,又要备酒菜招待黄二爷。黄二爷却摆手拒绝:“你我缘分已尽,好自为之。”说罢化作一道黄光,倏忽不见。
翌日,马老六将此事告知屯里人。起初大家不信,但见马老六说得恳切,又联想到自家最近的怪事,便将信将疑地焚毁了那些牌位。说也奇怪,牌位一烧,各家各户的怪事便再没发生。
赵寡妇儿子的腿伤很快好转,王老五媳妇的病也莫名痊愈了。只有李二狗嘀咕:“我说我儿子摔断腿不关那鬼事吧...”
经此一遭,马老六的棺材铺生意更好了。大家都说马老六连鬼都不怕,定的棺材肯定稳妥。马老六却总是笑笑,在每口棺材里都悄悄放一小袋五谷——既让逝者路上不饿,也防着饿鬼蹭食。
后来屯里人说,每逢风雪夜,似乎还能听到若有若无的哭泣声,但再没有人开门回应了。只有马老六有时会在门口放碗饭食,第二日清晨,碗总是空的。
这事儿一传十,十传百,后来就成了靠山屯一带的典故。老人训诫小辈时总说:“别学那饿死鬼,尽想些歪门邪道。做人要实在,就是做鬼,也得做个实在鬼。”
而那马老六活到九十高龄,无病无灾,寿终正寝。下葬那日,有人信誓旦旦地说看见个黄袍老头在送葬队伍后面点了点头,一晃眼就不见了。
但谁知道呢?也许是眼花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