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时值深秋,又下了几场雪,岭上野兽出没,那狐尸早已不见踪影。众人搜寻整整三日,只在那陡坡下寻到几缕沾血的白色皮毛和那个锈迹斑斑的兽夹。
张满仓捧着那几缕狐毛,面如死灰。他知道,最后一丝转圜之机,也没了。
家财散尽后,张家果然迅速败落。原先气派的砖瓦大院卖了抵债,一家三口搬进了屯子西头废弃的破泥草房里。张满仓从此一病不起,倒也不是什么要命的大病,就是浑身皮肉无端地疼痛,如同被人日夜不停鞭打一般,遍请郎中,都查不出病因,只能日日躺在炕上呻吟哀嚎。
儿子宝柱的胳膊接好后,也像是换了个人,变得痴痴傻傻,时常对着空气傻笑,嘴里嘟囔着:“白毛…白毛老头…”
王氏日夜操劳,照顾这对父子,不到一年,便苍老了二十岁。
这年冬天,雪特别大。腊月二十三,小年夜,家家户户祭灶王爷,准备过年。张家破屋里,却冷灶凉炕,只剩半碗糊糊粥。
王氏看着炕上奄奄一息的丈夫和傻笑的儿子,悲从中来,躲在灶间偷偷抹泪。忽听门外传来敲门声。
这么晚了,又是大雪封山,谁还会来?王氏疑惑地打开门,门外却空无一人,只有风雪呼啸。门槛上,放着一个粗布包袱。
王氏拿起包袱,觉得沉甸甸的。打开一看,里面竟是几锭白花花的银子,足够一家子过上好几年。银子旁边,还有一小包药粉,和一张黄纸条,上面用朱砂写着几行字:“银钱度日,药粉止痛。望汝后人,谨记教训。仙家恩怨,至此了结。”
王氏又惊又喜,忙朝着门外风雪磕了几个头。回屋将药粉给张满仓服下。说也神奇,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张满仓便沉沉睡去,多年来第一次没有再因疼痛而呻吟。
然而,就在第二天清晨,王氏发现张满仓已在睡梦中悄然离世。他面色安详,仿佛终于得到了解脱。只是掀开被子,他身上赫然布满了道道青紫色的鞭痕,狰狞可怖,如同刚刚受过严刑鞭挞。
屯子里的人都说,这是狐仙爷最后的手段,既给了活路,也丝毫不减惩罚。恩怨分明,报应不爽。
后来,王氏用那银子治好了宝柱的病,重整家业。她重新请回了狐仙牌位,日日虔诚供奉,丝毫不敢怠慢。张家虽未能重现往日富贵,却也衣食无忧,平平安安。
只是靠山屯多了条规矩:无论何时何地,若遇灵狐,皆需礼敬三分,万万不可欺凌。因为谁也不知道,你碰到的,是寻常野狐,还是哪家记恩又记仇的仙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