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年轻后生,在城里混不出名堂,回来守着个破山头喝西北风?啧,有这力气,不如早点去镇上找点零工实在!”
“可不是嘛!看那样子,丧家之犬似的,丢人现眼!”
声音肆无忌惮地放大,混杂着毫不掩饰的嗤笑和幸灾乐祸。林小凡认出了几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叼着旱烟袋、满脸沟壑的三叔公;抱着胳膊、嘴角向下撇得能挂油瓶的四婶;还有几个倚在树干上看热闹的同辈人,眼神里满是毫不掩饰的轻蔑和好奇。
雨水顺着他的发梢、脸颊、脖颈不断往下淌,湿透的衣服紧紧贴在皮肤上,冰冷刺骨。但此刻,更冷的是一种无形的、带着倒刺的东西,从四面八方裹挟着冰冷的雨水,狠狠扎进他的骨头缝里。胸腔里像是被塞进了一块吸饱了冰水的沉重海绵,又冷又闷,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滞涩感。他死死咬住下唇内侧的软肉,直到尝到一丝腥咸的铁锈味,才勉强压下喉咙口那股翻涌的、几乎要冲口而出的灼热。
他微微低下头,视线落在地上被无数脚印践踏得稀烂的泥浆上,避开那些针尖般的目光。没有辩解,没有停留,只是把肩上的背包带子攥得更紧,指关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色。他迈开沉重的双腿,鞋底每一次从黏腻的泥浆里拔出来,都发出令人牙酸的“噗叽”声,一步一步,沉默地穿过老樟树下那圈无形的、充满恶意的包围圈。
那些刻薄的话语和刺耳的笑声,如同跗骨之蛆,紧紧追随着他的背影。
“瞧见没?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怂包!跟他那死鬼老子一个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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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他能在那鬼地方撑几天!不出仨月,准得灰溜溜滚蛋!”
林小凡的脊背挺得笔直,像一根被强行钉入冻土的标枪,僵硬地承受着身后射来的冷箭。他强迫自己不去听,只是凭着身体里残存的那点近乎麻木的本能,沿着记忆里那条被雨水冲刷得面目全非、泥泞不堪的土路,深一脚浅一脚地向村后走去。冰冷的雨水顺着额角滑进眼眶,带来一阵酸涩的模糊。
村子被远远地甩在了身后,连同那些令人窒息的嘈杂。土路渐渐被疯长的、湿漉漉的荒草淹没,最终消失。视野陡然拔高,一片倾斜的、死气沉沉的山坡撞入眼帘。
雨,似乎在这里下得更大了些。铅灰色的天空沉沉地压下来,几乎与山坡的轮廓线相接。没有绿意,没有生机。映入眼帘的,只有一片令人心悸的死寂。
枯树!无数扭曲、狰狞、只剩下光秃秃枝干的枯树!它们如同从地狱伸出的鬼爪,在风雨中无声地狂舞,枝桠干硬虬结,刺向阴霾的天空,形态怪异得令人心头发毛。雨水冲刷着它们漆黑的表皮,流淌下来,仿佛是冰冷的泪水。
而脚下的土地,呈现出一种病态的、令人作呕的灰白色泽。那不是肥沃的黑土,也不是常见的黄土,而是一种毫无生机的、仿佛被某种无形力量彻底榨干了所有养分的死灰。雨水落在上面,竟无法迅速渗入,而是在地表浅浅地积起一层浑浊的水洼,泛着一种类似铁锈的、黯淡的微光。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腐朽植物根茎和深层矿物质霉变的怪异气味,浓烈地弥漫在潮湿的空气里,钻进鼻腔,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和绝望。
这里就是父亲遗嘱中所谓的“灵田”?
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难以言喻的悲凉,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林小凡。连日积压的疲惫、失业的茫然、归乡的忐忑、村人的嘲笑……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被眼前的景象点燃,混合着冰冷的雨水,在胸腔里猛烈地翻腾、冲撞,几乎要将他撑裂!
“哈…哈哈…” 一声短促的、带着浓浓自嘲和绝望的笑声,不受控制地从他喉咙深处挤了出来,在空旷死寂的山坡上显得格外刺耳和凄凉。他猛地抬起脚,用尽全身力气,狠狠踹向脚边一块凸起的、同样呈现出灰白色的嶙峋怪石!
“灵田?!去他妈的灵田!” 嘶哑的咆哮冲口而出,像是受伤野兽的悲鸣,瞬间被滂沱的雨声吞没。脚趾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但比起心口那股熊熊燃烧的、几乎要焚毁理智的火焰,这点痛楚微不足道。他踉跄了一下,身体失去平衡,单膝重重地跪倒在冰冷、黏腻的灰白色泥泞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