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发年说对了,就是铜镜。”爷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欣慰的浅笑,那笑容里带着对过往岁月的追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自豪:“看来你们弟兄三个里头,就数老二还懂点古物上的门道。这面镜子,是解放前,你们太爷咽气前亲手交到我手里的。跟那些银元一样,在我这炕席底下、墙缝里头,藏了怕有小几十年喽,连你们爹妈都未必知道。”爷的声音低沉下去,仿佛在回溯一段隐秘的家族史。
待三兄弟都重新审视过这面承载着两代人秘密的铜镜后,爷清了清沙哑的嗓子,目光在三个孙子脸上缓缓扫过,最终落在王发年身上:“既然老二懂行,能识得这东西的好坏,又是打小跟着我学木匠,算是我正经的徒弟。老规矩,师傅蹬腿走了,总要给跟着自己多年的徒弟留个念想儿。”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格外郑重:“这面铜镜,爷就做主,留给老二了。甭管它将来能值几个钱,是金疙瘩还是铜片片,这都是老二跟这镜子的缘分。老大和老三,你俩也别眼红了,一个物件儿,劈不开也掰不烂,总不能砸碎了分。爷这么分派,你们没啥说道吧?”
“爷,没意见!”王有年率先说道,声音诚恳而豁达:“您老人家的东西,您想给谁就给谁,给谁都是一样的情分。老三肯定也没啥说的,老三,是吧?”他转向王年年。
王年年连忙附和道:“是啊,没意见,没意见,爷您说了算。”嘴上虽然表现得比较痛快,但两眼还是不由自主地瞟了瞟那个铜镜。只见爷从老大手里接过铜镜,用那双枯瘦却异常稳当的手,将铜镜重新用那块褪色的红布仔细包裹好,如同包裹着一个沉睡千年的梦,然后郑重地递向二哥。站在一边的大哥沉默地看着, 面无表情。
王年年见二哥在他俩的注视下,目光有些迟疑地看了看大哥,好像有点不好意思,就说道:“爷给你,你就接上吧。”
王发年这才上前一步,面带微笑,伸出双手,恭敬地从爷手里接了过来,庄重地承诺道:“爷,你既然让我保存,那我就替你暂时把这个东西给咱们保存下来吧。”
“记住,镜子上的红斑绿锈,是它千年的凭证,千万别刮掉,也别老用汗手去摸它,摸得多了,品相就不好了。”爷的叮咛,字字句句,都透着对这件古物的珍视和对后辈的期许。
“我知道了,爷,我会保存好的。”王发年说。
铜镜交接完毕,爷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支撑身体的力气,整个身子都塌了下去。他深深地出了一口气,那气息悠长而微弱,仿佛要将胸腔里积攒了一生的尘埃都吐尽。屋里的空气仿佛也随之凝滞,煤油灯的火苗不安地跳跃着:“该给你们交代的,桩桩件件,我都交代清楚了……”爷的声音虽然微弱,却异常清晰:“现在……你们几个,去……去把柜子里那套老衣,给我穿上吧……那衣裳,你们妈……早些年就给我缝好了……一直收在柜子最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