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微微颔首,不再多言,但那目光深处的考量,却无人能窥透。
他对张苍的欣赏是真,但一位帝王对一位能力过于突出、且似乎开始自成体系的臣子,其心态绝非简单的赞赏所能概括。
退朝之后,李斯回到丞相府,独坐书房良久。
窗外夜色渐浓,他却毫无睡意。
张苍的身影,以及陛下那“更甚管仲”的评价,在他脑海中反复盘旋。
他提起笔,在一方素帛上缓缓书写。
这一次,并非正式的公文,而是一封以私人名义、措辞却极为谨慎的信件,收信人正是远在陈县的张苍。
信中,他先是惯例性地祝贺张苍再立新功,赞扬其化解经济危机的巧妙手腕,肯定了其新政的成效。
然而,笔锋在过半之后,悄然一转,语气变得语重心长,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示:
“……然,苍弟年少而居显位,掌重权,连番建功,声威日隆,朝野瞩目,此固然可喜可贺。然,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此乃天地常理,亦为官场常态。”
“尤以‘经济’一事,关乎国本,牵动天下。苍弟执掌三郡财货之流通,与乌氏、巴清等巨商大贾往来甚密,更创设‘借贷司’执掌放贷之权……凡此种种,虽出于公心,然落在朝中某些人眼中,难免非议。或言弟与商贾过从甚密,有损官箴;或疑弟掌控财权过重,恐生肘腋之患……”
写到这里,李斯的笔迹更加凝重:
“陛下天纵圣明,对苍弟信重有加,此乃苍弟之幸。然,陛下之心,深如渊海,可载舟,亦可覆舟。朝中非议之声,虽未必能动摇圣意,然积毁销骨,众口铄金,不可不防。”
最后,他落下了最关键的一句,如同一声沉重的叹息:
“功高……需谨慎啊。”
“望弟细察之,慎处之,明哲保身,以图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