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这个从魏风口中艰难吐出的时间尺度,如同丧钟的余音,在希望要塞的每一寸空间内回荡。林渊之芽本源意识传来的、混合了视觉、感知与规则的剧烈预警,将之前所有的推测和担忧都化为了冰冷残酷的现实。终结的倒计时,已经毫不留情地启动。
“方舟协议”最终阶段被强制启动。这不是演习,而是文明存续机制在面临绝对灭绝危机时的最后挣扎。
希望要塞内部,景象悲壮而有序。非战斗人员、科学家(除核心项目组)、以及承载着文明数据库和基因样本的“文明火种”库工作人员,沉默而迅速地进入分布在要塞各处的深层休眠舱。舱门闭合时发出的低沉液压声,如同为一段历史画上的休止符。他们将在近乎时间静止的状态下,等待或许永远不会到来的唤醒之日,这是文明为了极端情况下保留最后火种的必要牺牲。
所有通道的照明被调至战术暗红色,刺耳的作战警报以固定的频率循环,敲打着每一个留守者的心脏。战斗人员穿戴好整合了活体荆棘纤维的新型护甲,检查着武器能量匣,他们的脸上看不到恐惧,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专注和与要塞共存亡的决绝。
陈海坐镇中央引擎室,这里成为了仅次于荆棘王庭的第二个神经中枢。老工程师花白的头发被汗水黏在额角,他粗犷的声音通过通讯频道响彻各个工程节点:“都给老子听好了!能量核心输出给我推到110%!别跟老子讲什么安全冗余!今天要是过不去,这要塞就是咱们所有人的棺材板!要是过去了,老子亲自给你们每个人请功!检查每一个节点,我不允许任何一处掉链子!”
要塞外层,所有武器平台解除最后的安全锁,炮口在液压装置的驱动下缓缓转动,幽蓝的能量在“荆棘穿刺者”的炮管内无声汇聚。活体反应装甲区的荆棘丛仿佛也感受到了那灭顶的危机,不再保持拟态,而是微微震颤着,棘刺尖端闪烁着危险的寒光,整个要塞如同一只被逼到绝境的星空巨兽,亮出了它所有的獠牙与利刺。
荆棘王庭内,气氛压抑得几乎要滴出水来。魏风强行压制着身体与精神上的双重不适,再次与王座深度融合。他不能再进行危险的意识深潜,但他必须最大限度地调动起“契约”的力量,将这座活体疆域的防御本能激发到极致。
“苏婉,艾米丽,”魏风的声音通过王庭的能量场直接传入她们脑海,省略了常规通讯的延迟,“我需要你们协助我,进行一次全域性的‘意识同步’。”
“怎么做?”苏婉立刻回应,她和艾米丽都站在王庭内特设的辅助节点上,与王庭能量流连接。
“将林渊预警中那份‘危机感’,还有我们所有人决一死战的意志,通过王庭放大,传递给要塞的每一个活性节点,尤其是外围的荆棘防御网络。”魏风阐述着他的构想,“我们要在要塞外围,建立起一道不仅仅是能量和物理层面的屏障,而是一道……融合了集体意志与生命本能的‘共鸣壁垒’!”
这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尝试。将无形的精神力量,与有形的物质防御结合起来。
苏婉和艾米丽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苏婉负责调动生命科学的数据,引导能量流更好地承载和传递意识信息;艾米丽则利用她对信息编码的理解,尝试将那份复杂的危机预警和战斗意志,转化为一种可以被活体荆棘网络“理解”的基础生命信号。
魏风作为核心与放大器,他将自己的意识完全敞开,首先接纳并融合了苏婉和艾米丽传递过来的、经过初步处理的“意志数据包”,然后,他将自身那经历过无数次生死锤炼的不屈意志,以及通过“薪火之契”感受到的林渊之芽对“延续”的古老渴望,全部注入其中!
刹那间,一股无形的、却沉重如山的磅礴意念,以荆棘王庭为中心,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巨大的涟漪,沿着要塞内部无数能量脉络和荆棘根系,向着四面八方迅猛扩散!
所有坚守岗位的人员,无论是炮位上的士兵,还是引擎室的工程师,都在那一刻,心脏猛地一跳,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壮、坚定与肃杀的情绪毫无征兆地涌上心头,仿佛整个要塞的呼吸都与自己同步了。他们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望向舱壁,仿佛能穿透厚重的合金,感受到那正在成型的、无形的壁垒。
而在要塞最外层,那些覆盖着装甲的荆棘丛,产生了肉眼可见的变化。它们不再仅仅是震颤,而是如同拥有了统一的意志般,所有的棘刺齐刷刷地指向外部虚空,幽蓝的光芒以前所未有的亮度亮起,并且开始以一种奇异的频率同步闪烁!这些光芒彼此交织、共鸣,在要塞外围的空间中,隐约勾勒出了一个巨大的、将整个希望要塞包裹在内的半透明能量茧壳的虚影!
这层“共鸣壁垒”并非实体,但它扭曲了光线,扰动了空间,散发出一股强烈的 “拒绝”与“坚守” 的生命场域。它或许无法完全阻挡归墟的规则侵蚀或虫群的洪流冲击,但它代表着希望要塞——这个由人类与古老植物文明融合而成的共生体——在面对终末时,所能爆发出的最璀璨的生命辉光!
艾米丽的监测仪器发出了尖锐的警报。
“检测到逻辑之门方向……规则扰动达到临界值!归墟的‘秩序囚笼’模型与虫群的‘逻辑癌胞’污染……同时突破了某个阈值!能量读数……无法测量!!”她的声音带着破音。
几乎在警报响起的同时,通过王庭与外部传感器相连的魏风,以及所有盯着观测屏幕的人,都“看”到了——
遥远的星空背景下,那扇一直沉默的逻辑之门,第一次……动了。
它不是开启,而是如同被激怒般,通体绽放出无法形容的、吞噬一切色彩的纯白之光!
紧接着,那白光如同超新星爆发般,无声地膨胀、席卷开来!
归墟精心构筑的银白秩序囚笼,在白光中如冰雪消融;虫群那无边无际的猩红阴影,在白光中如沸汤泼雪,瞬间气化!
而那毁灭性的、无视一切规则与物质的纯白冲击波,正以超越光速的速度,向着希望要塞的方向,汹涌而来!
终末的时刻,于此降临。
魏风闭上了眼睛,将全部的精神力,毫无保留地注入脚下的王庭,注入那层刚刚成型的“共鸣壁垒”。
“坚守!”
他的意志,化作了要塞最后的壁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