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9章 夜市中的星芒(7月18日21:30)

浓雾锁海,舟山夜市的鱿鱼灯串在湿冷的空气中晕开一片迷蒙光海,像跌入人间的星群。

竹篓里梭子蟹吐着寒沫,李玄策蹲在摊后,粗糙的手指掠过蟹壳上凝结的水珠——指尖冰凉,心却悬在北斗失联的茫茫海疆。

老渔民沙哑的调子裹着咸腥海风飘来:“雾里寻星,看腌带鱼吊起的尖角……”

竹篓深处,电子干扰器幽蓝的光倏然亮起,一只蟹钳死死钳住导线,仿佛掐住了深海巨兽的咽喉。 七月的海雾,浓得能拧出水。晚上九点半的舟山沈家门夜市,仿佛被浸透在一只巨大的、湿漉漉的棉絮口袋里。空气沉甸甸地压着皮肤,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咸腥的凉意。五光十色的招牌在雾霭中晕染成模糊的光团,唯有那一串串悬挂在摊位顶棚、用新鲜鱿鱼筒制成的简易灯笼,穿透厚重的湿气,顽强地泼洒出一片片暖黄的光晕。灯光下,蒸腾的热气从煮着海鲜的大锅袅袅升起,与浓雾纠缠、融合,氤氲出人间烟火独有的迷离星图。

李玄策缩在“老周海鲜”摊位角落的矮凳上,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工装,裤脚随意地卷到小腿肚,沾着几点新鲜的泥斑和难以洗净的鱼鳞碎末。他身前,两个硕大的竹篓里,刚从渔码头收来的梭子蟹正焦躁地吐着细密的泡沫,青灰色的蟹壳在昏黄的鱿鱼灯下泛着湿冷的光。他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拂过一只蟹背,冰冷坚硬的触感传来,指尖沾上一点黏腻的咸水。这寒意从指端蔓延,却压不住心底那份焦灼——沿海多省汇报,北斗导航信号断续飘摇,数条作业渔船在熟悉的归途上迷失了方向,如同被无形巨手抹去了海图上的标记。无形的阴云,比这七月的海雾更浓重地压在他心头。

“老周叔,再来半斤淡菜,多加辣!” 隔壁摊位食客的吆喝声穿透雾气。

“好嘞!火候刚好!” 摊主老周,一个脸庞被海风和岁月刻满沟壑的精瘦老人,声如洪钟地应着。他手脚麻利地铲起冒着热气的淡菜,铁勺刮过锅底的脆响异常清晰。他身旁,七八岁的小孙子阿海正踮着脚尖,手里摆弄着几块深色、光滑的木板。木板边缘刻着密密麻麻、深浅不一的豁口,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幽光。

“阿公,” 阿海仰起小脸,声音带着孩童特有的清亮,却也因浓雾压低了些许,“雾太大了,牵星板也看不清豁口啦!”

老周把炒好的淡菜递给客人,转过身,布满老茧的大手揉了揉阿海的头,咧开嘴,露出被劣质烟草熏得微黄的牙齿:“傻仔,海龙王打喷嚏(起大雾),咱老辈人就没辙了?”他拿起一块边缘磨损得最厉害的木板,凑到一盏鱿鱼灯下,浑浊的眼睛里跳动着两簇小小的火焰。“听着,雾里寻星,看家里屋檐下吊着的腌带鱼!”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雾霭的力量,清晰传入李玄策耳中,“记牢了!那带鱼尾巴吊起来尖角指的方向,就是北边!对着那尖角,再比量这板子上‘北辰’的豁口……错不了!”

李玄策心中微震,这朴素至极的智慧,是世代渔民在无数次生死航程中淬炼出的“海之眼”。他状似随意地拨弄着面前的竹篓,篓里几只不安分的螃蟹窸窣爬动。他的目光却锐利如刀,借着弯腰整理篓盖的瞬间,飞快地扫视着雾气中影影绰绰的人流。一个穿着不合身雨衣、帽檐压得极低的身影在不远处卖海螺的摊位前短暂停留,手指似乎无意识地划过摊位上挂着的几串贝壳风铃。李玄策的瞳孔微微收缩——那双手过于干净,指甲修剪得整齐,绝非渔家人的手。那身影很快又消失在浓雾与人群的交界处,如同水滴融入大海。

就在这时,裤袋里的特制手机传来极其轻微的震动,一下,两下。李玄策不动声色地掏出那个老旧的、按键都磨掉了漆的诺基亚,贴近耳朵,仿佛在费劲地听着什么。

“头儿,” 周卫国低沉的声音压缩在电流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干扰源特征锁定了,就在夜市靠码头那片区域,像个狡猾的耗子,信号在跳……我们的人正在缩小范围。另外,方工的‘小东西’,有反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