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7章 老友记 (2012年7月2日)

暮色四合,四合院里的老槐树筛下最后几缕碎金,蝉鸣声稠得化不开,却压不住前院飘来的阵阵饭菜香。糖醋排骨的酸甜混着炸茄盒的焦香,还有一丝清爽的拍黄瓜蒜味,勾得人肚里的馋虫直闹腾。李天枢像只小陀螺,围着院子中央的石桌石凳转圈,时不时踮脚朝垂花门张望。

“爷爷,铁柱伯伯他们啥时候来呀?”他手里攥着根煮得金黄的嫩玉米,那是特意给客人准备的。

李长庚坐在廊下的藤椅上,手里摇着一柄老蒲扇,目光温和地看着小孙子。一天的休整,洗去了旅途的风尘,却洗不亮眼底深处那层沉淀了数十年的疏离。他看着眼前这烟火气十足的院落,听着厨房里锅铲碰撞的脆响,感受着脚下青砖传来的踏实凉意,一切都真实得近乎虚幻。“快了,快了,”他声音放得轻缓,带着一种重新学习融入的谨慎,“你铁柱伯伯嗓门大,人还没到,声儿准先到。”

话音未落,垂花门外果然响起一阵洪亮的笑声,如同夏日里滚过一阵闷雷,震得槐树叶都仿佛抖了抖。“哈哈!老李!玄策!我们来啦!”

王铁柱的身影当先撞了进来。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工装背心,露着两条黝黑结实的臂膀,手里提着两个沉甸甸的塑料袋,一边是油亮亮的东北红肠,一边是几罐冰镇的哈啤。岁月在他脸上刻下了深深的沟壑,鬓角也染了霜,可那股子车间里淬炼出的爽利劲儿,半点没丢。他一眼就看见廊下的李长庚,脚步顿了顿,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几分,多了几分郑重和不易察觉的局促:“哎哟!老爷子!您老可算回来了!路上辛苦辛苦!”

跟在后面的是周卫国,还是一副精干模样,穿着熨帖的浅色POLO衫,提着一个精致的果篮。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笑容得体:“李叔,欢迎回家。” 目光扫过院子,落在刚从厨房端着一盘金黄炸茄盒出来的李玄策身上。李玄策脱了那身标志性的深色西服,只穿了件普通的藏青色圆领T恤,袖子随意地挽到手肘,腰间还系着方清墨那条碎花小围裙,额角沾着点细密汗珠,烟火气十足。

“铁柱,卫国,快进来坐!就等你们开席了!” 李玄策笑着招呼,随手把茄盒放在石桌上,动作自然得如同当年在防汛站食堂帮工打饭。

王铁柱几步上前,习惯性地就想去拍李玄策的肩膀。手刚抬到一半,目光触及对方那沉稳如山岳的气度,以及虽着便装却依旧挺直的脊梁,动作不由得在半空僵了僵。一丝微不可查的复杂情绪掠过眼底——是距离感?还是敬畏?李玄策却像是脑后长了眼睛,极其自然地侧过身,主动迎上那只带着厚茧的大手,结结实实地让它在自己肩头拍了个响亮。

“啪!”

一声脆响,仿佛拍散了空气中那点无形的隔膜。

“行啊老李,这身板,比咱厂里那淬火的特种钢还硬实!” 王铁柱的嗓门又恢复了洪亮,那点微妙的局促瞬间被这熟悉的一拍拍得烟消云散。他这才彻底放松下来,目光转向李玄策腰间的碎花围裙,咧嘴大笑:“嘿!堂堂大部长,在家也得围这个?嫂子调教得好啊!”

方清墨正端着一盆热气腾腾的冬瓜排骨汤出来,闻言抿嘴一笑,眼波流转间嗔了李玄策一眼:“他呀,也就炸个茄盒还拿得出手。” 灯光落在她柔和的侧脸上,鬓角几丝碎发被汗气微微濡湿,透着温婉的烟火气。

李念墨安静地摆着碗筷,动作轻巧利落。她笑着招呼:“铁柱叔,卫国叔,快坐。爷爷,您坐主位。” 她将李长庚引到石桌的上首。石桌是老榆木的,年头久了,桌面光滑温润,映着廊下暖黄的灯光。

冰镇的啤酒倒进粗瓷大碗里,泛起雪白的泡沫。红肠切片码得整齐,油光发亮。炸茄盒金黄酥脆,冒着热气。家常的菜肴摆满了一桌,没有山珍海味,却弥漫着最熨帖人心的味道。

“来!老爷子,玄策,卫国,还有念墨丫头,天枢小子!” 王铁柱端起盛满啤酒的粗瓷碗,声音洪亮,“这第一碗,敬老爷子回家!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把您给盼回来了!干了!” 他脖子一仰,咕咚咕咚,大半碗啤酒瞬间见了底,喉结有力地滚动着,嘴角溢出点白沫,抬手一抹,说不出的豪爽痛快。

李长庚端着碗,看着碗中琥珀色的液体和翻腾的泡沫,再看看眼前这群鲜活的人。王铁柱的粗犷直率,周卫国的沉稳内敛,儿子眼底放松的笑意,儿媳温婉的忙碌,孙女沉静的体贴,孙子好奇的大眼睛……这一切交织成一张巨大而温暖的网,将他小心翼翼地包裹其中。他学着王铁柱的样子,也仰头喝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带着麦芽的微苦滑入喉咙,陌生的刺激感让他微微蹙眉,随即却感到一股奇异的暖意从胃里升腾起来,驱散了心底最后一丝寒意。他放下碗,长长舒了口气,脸上露出真切的笑容:“好,好酒!痛快!”

“爷爷,吃茄盒!爸爸炸的!” 李天枢费力地夹起一块最大的炸茄盒,颤巍巍地放到李长庚面前的碟子里,小脸上满是献宝的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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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谢谢天枢!” 李长庚心头一暖,夹起茄盒咬了一口。外酥里嫩,茄肉软糯,肉馅鲜美,简单的家常味,却胜过世间珍馐。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气氛彻底热络起来。夏夜的微风带着槐花的淡香,吹散了白天的燥热。萤火虫在墙角草丛里明明灭灭,像撒落的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