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夜,闷热得没有一丝风,厚重的云层低垂,仿佛吸饱了水分的灰色棉絮,沉沉地压在城市上空,连平日里喧嚣的蝉鸣都偃旗息鼓,只剩下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国安部家属院的某间卧室内,只有空调低沉的嗡鸣声。
九岁的李天枢猛地从床上坐起!
黑暗中,他小小的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喘着气,额头上沁满了冰冷的汗珠,几缕柔软的额发湿漉漉地贴在皮肤上。那双遗传了父亲、本应清澈明亮的眼眸,此刻却盛满了巨大的惊恐和尚未散去的梦魇碎片。
“爸…爸爸!” 他带着哭腔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和尖锐。
几乎在同一时间,隔壁书房的门被猛地拉开。李玄策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显然还未入睡,身上还穿着白天那件熨帖的衬衫,只是领口解开了两颗纽扣,袖子随意地挽到了手肘。他脸上带着熬夜的疲惫,但眼神却锐利如电,瞬间捕捉到了儿子脸上非同寻常的恐惧。
“天枢?” 李玄策几步跨到床边,宽厚温暖的手掌立刻覆上儿子冰凉汗湿的小手,声音低沉而沉稳,“别怕,爸爸在。做噩梦了?”
“不…不是梦…” 李天枢扑进父亲怀里,小小的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颤抖,声音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近乎预言般的笃定和惶惑,“是水…好多好多水!黑的,黄的,卷着大树,卷着房子…到处都是!人…人在水里漂…喊救命…好多地方…像…像碗,被水装满了…要漫出来了!” 他语无伦次,小手紧紧抓住父亲的衣襟,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唯一的浮木,指关节用力到发白。他描述的景象破碎而混乱,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真实感,尤其是那“碗被水装满”的比喻,异常精准地指向了低洼易涝的地形特征。
李玄策的心猛地一沉。儿子那与生俱来的、模糊却往往惊人的预知能力,他从未轻视。他紧紧抱住儿子,用沉稳的体温和心跳安抚着他,声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凝重:“天枢,别怕,慢慢说。告诉爸爸,你‘感觉’到水往哪里去?哪里最危险?”
李天枢在父亲怀里深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平复着剧烈的喘息和恐惧。他闭上眼睛,似乎在努力捕捉脑海中残留的、令人窒息的画面碎片,小眉头紧紧锁着,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专注和痛苦。
“东…东南…” 他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小手无意识地指向窗外东南方向,“海…海边…还有…山边…有…有亮灯的大房子(可能指核电站等关键设施)…水…水要爬上去…很危险!” 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喊出来的,带着一种强烈的预警意味。
就在这时,李玄策放在书桌上的加密电话急促地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气象局王局”的名字。仿佛是为了印证李天枢那噩梦般的预警。
李玄策轻轻拍了拍儿子的背,示意方清墨过来照顾他,自己则迅速拿起电话走到窗边。窗外,城市的灯火在浓重的夜色和低垂的乌云下,显得有些微弱和不安。
“玄策部长!紧急情况!” 电话那头传来气象局王局长焦急的声音,背景隐约有密集的键盘敲击声,“刚刚完成最新一轮会商!第九号强热带风暴‘海葵’,路径发生重大调整!强度在48小时内已增强为超强台风!最新预测,其极有可能于8月7日夜间至8日凌晨,在东南沿海浙闽交界一带登陆!中心附近最大风力可能达到16级!这还不是最要命的…”
王局长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沉重:“卫星云图和数值模型都显示,‘海葵’带来的降雨量将是历史级别的!尤其是登陆点以北的沿海山区和城市群!地质局那边也发来紧急预警,前期降水已经使得土壤含水量饱和,叠加这次‘海葵’带来的极端强降水,山洪、泥石流、特大流域性洪水的风险极高!城市内涝更是…唉!而且,‘海葵’移动速度慢,带来的风雨影响时间会非常长!破坏力…难以估量啊!”
李玄策静静地听着,窗玻璃映出他冷峻如雕塑般的侧脸。儿子惊恐的描述与气象、地质部门的专业预警完美契合,指向一场前所未有的复合型巨灾。他的目光投向窗外东南方向的沉沉夜色,仿佛能穿透千山万水,看到那正在大洋深处积蓄着毁灭力量的庞然巨物。一种巨大的危机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住他的心脏,勒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