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罗旺斯的晨雾还未散尽,顾千澈起身探看。
他站在半山别墅的露台上,手中咖啡和他的心一样凉透了。
——林晚,竟然不辞而别。
留下一封信,和发出去泥牛入海的短消息,就人间蒸发。
问了邮局的人,竟然一无所知。
——
远处地平线泛起鱼肚白,他的侧脸镀上一层冷色调光晕。
睫眉紧锁,心下彷徨,有种被抽空的感觉。
阿澈,妈有话跟你说。
顾母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罕见的犹豫。
在华国年幼时,她习惯叫他勋儿,如今物是人非,她也接受了“顾千澈”这个名字。
顾千澈转身,看见母亲站在落地窗前。
岁月在她脸上刻下了细密的纹路,但那双与他如出一辙的桃花眼依然明亮。
她手中捏着一封已经拆开的信,表情肉眼可见地哀伤。
你父亲…安霆远病危了。
顾母直截了当地说,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医生说他最多还有三个月。
两人多年来没有联系方式,有的只是信件这种古朴的信息传递。
这对怨偶到现在都难以释怀。
他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了咖啡杯,有些事恍如隔世。
二十年了,他以为自己早已忘记那个男人的模样。
此刻,脑海中浮现的是当年生日那天,父亲摔门而去的背影——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到安霆远。
后来顾千澈就跟了母亲离开了安家,改成了母姓。
再之后,母亲再婚,他和继父关系一般,渐渐的也搬出了母亲家。
虽然父亲富甲一方,但他从不提及,就好像他是孤儿。
连前妻,他都没透露过。
上一代人不负责任的人生,让从中学起,他对感情不再奢求,封心锁爱。
明明知道感情虚无缥缈,幻若流云,可他在乔言心七年里无数次的执着里逐渐沦陷。
他以为这一代人会有一个好结果。
可惜,他也输了。
他叹道,属于江城的一切,都是那么遥远,遥远到只要遗忘就不再痛苦。
——
他的事,已经与我无关。他听见自己冰冷的声音。
“况且,以他诡计多端的性格,谁知又是不是他的一个局?”
父亲是个什么样子,他也是有所耳闻。
顾母走近几步,将一叠文件放在茶几上:“这是他的病历,没有错!”
还有这些是你法国许多投资的股权结构。仔细看看投资人名单。
顾千澈狐疑地翻开文件,瞳孔骤然收缩——所有匿名投资都指向安氏集团的离岸公司。
他有些不可思议。
原来,这些年却有神秘人帮助。
他一直在暗中帮你。顾母轻叹,从你离开江城那天起。也许是年纪大了,想通了,良心发现了。又或许是想要弥补。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顾千澈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受伤,您不是最恨他吗?
顾母伸手抚平儿子皱起的眉头,这个动作让顾千澈瞬间回到了少时,不过他如今并不享受。
只是碍于情分,没有推开。
妈老了,很多事看开了。上一代的恩怨不该延续到下一代。
她停顿了一下,
况且...顾家的传家宝还在安家。
传家宝?
一幅《溪山清远图》,一个汝窑天青釉笔洗,还有...
顾母的声音突然哽咽,东坡先生用过的砚台。我是顾家的独女,你外祖父把传家宝交给了我,这些就是嫁妆。”
“当年安家危机,你的父亲变卖了砚台...用来缓解资金压力。”
“其他两件,我出走的时候急,没来得及带走。兴许也在安家。毕竟是外祖父留在世上唯一的念想,我想拿回来。”
“澈儿,可以吧?”
“呵呵,什么传家宝?那是外祖父的遗物。”
顾千澈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有点不知所措。
他记得外祖父书房里那块泛着紫光的端砚,小时候他曾偷偷用手指抚摸过上面精致的雕花。
三天前,砚台出现在江城拍卖行的名录上。
顾母从怀中取出一张拍卖图录,指着上面的照片,你必须拿回来。我老了,不想错过这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