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夫冤妻继 执掌旌节(1600-1613)
万历二十八年的秋天来得格外早,八月的石柱已有落叶飘零。平播之役的庆功宴席尚未完全撤去,一场突如其来的灾祸却如凛冬寒风,席卷了宣抚使府。
阉祸骤起,血书鸣冤。
这日黄昏,一队锦衣卫缇骑突然闯入府中,为首太监邱乘云手持刑部文书,声称马千乘在平播战役中“私藏缴获,暗蓄甲兵”。这分明是莫须有的罪名——那些所谓“私藏”的甲胄,正是虎跳涧之战后秦良玉改编降卒时,经监军御史核准留用的战利品。
马千乘不及辩解便被锁拿带走。临行前,他深深望了妻子一眼:“石柱重担,暂托良玉。”
府中顿时大乱。年幼的马祥麟吓得啼哭不止,族老们面面相觑,有人已开始盘算改立土司。是夜,秦良玉将孩儿交给乳母,取出白杆枪,连夜点齐三百亲兵。
“夫人要劫狱?”部将紧张相问。
“不,”秦良玉声音冷静得可怕,“我要去讲理。”
她命大队人马留守石柱,自己只带十余名护卫,星夜兼程赶赴成都。五日五夜,马不停蹄,到达巡抚衙门时正值升堂时分。
“罪妇秦良玉,为夫鸣冤!”
她一袭素缟跪在衙前石阶上,当众咬破食指,在准备好的白帛上奋笔疾书。鲜血顺着帛布流淌,这就是后世流传的《夫冤疏》:
“臣妇秦氏良玉泣血上奏:夫马千乘世守石柱,累受国恩。平播之役,身先士卒,缴获皆造册报备……今遭构陷,万望昭雪。若夫果有罪,愿以臣妇战功相抵;若夫无罪,乞全忠良之名……”
血书呈入,成都震动。百姓围观如堵,见这位战场上的“活观音”如今血染衣襟,无不唏嘘。然而此时的四川官场,正值阉党势力扩张之际,各地税监气焰嚣张。邱乘云作为司礼监派出的矿税太监,背后牵连甚广。巡抚虽心知冤枉,却迟迟不敢决断。
铁窗遗恨,巾帼擎旗。
就在案情胶着之际,万历二十八年冬,云阳狱中传来噩耗:马千乘不堪折磨,病重身亡。
消息传到成都时,秦良玉正在驿馆整理证词。她手中的茶盏“啪”地落地,粉碎如心。
“夫人节哀...”侍从哽咽相劝。
她却缓缓站起,对镜整理衣冠:“现在不是哭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