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锈色站台

铁北微光 无眸 1997 字 14天前

林建国在前面走,步子不快,有点外八字。林暮跟在后面,保持着半步的距离。他能看见男人后颈的汗,顺着皮肤往下淌,在工装衫上洇出一片深色的印子。还能看见男人的鞋,黑色的布鞋,鞋头磨平了,走起路来有点趿拉。

出站口的栏杆锈得厉害,林建国伸手一推,栏杆发出“吱呀”一声惨叫,上面的铁锈簌簌往下掉。他皱了皱眉,像是被那声音刺着了,加快了两步。

公交站就在火车站对面,一个铁皮棚子,下面摆着两个长条凳。凳面是木板拼的,缝里塞着烟头和瓜子皮。林暮刚想坐下,就看见凳面上有块黏糊糊的东西,黄黄的,不知道是什么,赶紧收了脚。

“坐吧,”林建国指了指另一个凳子,“那面干净。”

林暮坐下,把背包抱在怀里。棚子挡不住太阳,晒得他后颈发烫。他偷偷抬眼看林建国,男人正望着马路对面的火车站,嘴唇抿得紧紧的。站台上方的牌子歪了,“铁北站”三个字,“北”字的右边那一撇掉了,只剩下个“匕”,看着有点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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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多久?”林暮小声问。

“快了,”林建国掏出个旧手机看了看,屏幕裂了道缝,“十五路,五分钟一趟。”

手机是翻盖的,林暮认得,是很多年前流行的款,现在早没人用了。林建国按了两下,又塞回裤袋,掏出烟盒,是最便宜的那种红塔山,盒子皱巴巴的。他想点火,看了林暮一眼,又把烟塞了回去。

“你……”他张了张嘴,像是想说什么,最后只变成,“渴不渴?那边有卖水的。”

“不渴。”林暮摇摇头。

一阵突突的响声由远及近,夹杂着刺耳的刹车声。一辆公交车拐过街角,慢悠悠地开过来。车身是绿白相间的,白色的地方发黄,绿色的地方掉了漆,露出底下的铁皮。车头上挂着块牌子,用红漆写着“15”,数字旁边画了个箭头,指向“红卫家属院”。

“来了。”林建国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

公交车停在站台边,车门“嘶”地一声打开,一股热气混着汗味涌出来。林暮跟着林建国往上走,投币箱是铁的,上面布满了划痕。林建国投了两块钱,又从口袋里摸出个硬币,哐当一声扔进去。

“两个人。”他说。声音不大,但司机听见了,没回头,只是从后视镜里瞥了他们一眼。

车里人不算多,但很挤。不是座位挤,是过道里堆着东西。一个老太太提着个菜篮子,里面装着刚摘的茄子,紫莹莹的,沾着泥。两个穿工装的男人扛着铁锹,铁头用布包着,靠在扶手上。还有个小孩,三四岁的样子,趴在年轻女人的背上睡觉,口水把女人的衬衫浸湿了一小块。

林暮找了个靠窗的空位坐下,林建国坐在他旁边。座位的海绵陷下去一大块,林暮一坐上去,整个人都往下滑。他伸手抓住前面的椅背,椅背上包着的人造革裂开了,露出里面的棕丝,像老人的头发。

公交车发动起来,引擎发出“轰隆隆”的响声,震得座位都在颤。车窗玻璃摇不上去,只能开一条缝,风从缝里钻进来,带着外面的味道——比站台上更浓的煤烟味,还有路边饭馆飘来的油烟味,混着点垃圾桶的酸臭味。

林暮把脸凑近车窗缝,往外看。

刚出火车站那段路还算宽,两边是两层的小楼,开着饭馆和旅馆。招牌大多是红底黄字,有的闪着灯,大白天也亮着,看着有点傻。再往前,楼就矮了,变成一排平房,墙皮剥落,露出里面的红砖。有的门口摆着煤球炉子,火正旺,蓝汪汪的火苗舔着锅底,一个女人正拿着蒲扇扇风,脸上淌着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