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江川的维修铺,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铁棚子顶的铁皮被晒得发烫,空气里弥漫着机油、橡胶和阳光混合的味道。江川蹲在地上,手里拿着扳手,正在拆一辆永久牌自行车的链条。链条锈得厉害,每动一下都发出干涩的"嘎吱"声。
林暮坐在维修铺角落的小马扎上,背靠着斑驳的砖墙。他的膝盖上摊着速写本,是昨天特意回林建国家取回来的。本子已经快用完了,最后几页纸薄得透光,稍微用力都怕会破。他手里握着一支HB铅笔,笔尖悬在纸上,却迟迟没有落下。
他在发呆。
眼睛盯着速写本上之前画到一半的江川背影,脑子里却空空的。昨天在废弃工厂的画面反复闪现,江川耳尖那抹淡红,他放在江川肩膀上时微微颤抖的指尖,还有最后江川扔给他的那包温热的糖糕。
铅笔尖在纸上无意识地戳出一个小小的黑点。
林暮回过神,看着那个黑点,轻轻皱了皱眉。他想把江川昨天那个样子画下来,那个在昏暗中微微蜷缩手指、耳尖泛红的江川。可拿起笔,却又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那些细微的情绪,那些无声的电流,他不知道怎么用线条和阴影表达出来。
"哐当!"
一声刺耳的金属碰撞声突然响起,吓了林暮一跳。铅笔在纸上划出一道长长的斜线,正好穿过那个未完成的背影。
林暮抬起头,看见江川正弯腰捡掉在地上的扳手。他的动作看起来很自然,捡起扳手,吹了吹上面的灰尘,继续埋头拆链条,好像刚才那声巨响完全是意外。
"怎么了?"林暮小声问。
"没什么。"江川头也没抬,声音闷闷的,"手滑。"
林暮看着他。江川的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下颌线绷得紧紧的,耳根好像又有点红。他握着扳手的手很稳,正在用力拧一个锈死的螺丝,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林暮低下头,看着速写本上那道突兀的斜线,轻轻叹了口气。他拿出橡皮,小心翼翼地擦着那道线。纸太薄了,擦得稍微用力一点就起了毛边。
"叮铃哐当——"
又是一阵杂乱的金属碰撞声。这次是江川把一堆零件不小心碰掉在了地上,有螺母、垫片,还有几个小齿轮,散了一地。
林暮停下擦纸的动作,抬头看向江川。
江川蹲在地上,背对着他,正在慢吞吞地捡零件。阳光照在他的背上,洗得发白的校服外套后背有一块淡淡的油渍,随着他的动作微微起伏。他捡东西的动作有点心不在焉,手指在地上摸索着,半天也没捡起几个。
林暮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有点好笑。
这已经是今天下午第三次了。
第一次是扳手掉地上,第二次是螺丝刀敲到车架,现在又是零件散落一地。江川修车的时候向来很专注,手稳得很,从来不会这么毛手毛脚。
林暮的视线落在江川微微泛红的耳根上,心里突然明白了什么。
他低下头,继续擦速写本上的那道斜线,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铅笔屑落在他的帆布裤子上,像一小撮细小的灰尘。
江川把最后一个螺母捡起来,扔进旁边的铁盒子里,发出"叮"的一声轻响。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动作有点僵硬地转过身,正好对上林暮看过来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