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云家村还沉浸在一片朦胧的睡意之中,唯有村东头云游家的小屋早早亮起了昏黄的灯光,像一颗不安跳动的心脏,打破了黎明前的寂静。
屋内,空气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母亲李素芬最后一次清点着行李,那双布满薄茧的手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那个崭新的、略显扎眼的行李箱拉链,仿佛想通过这反复的动作,将满腹的牵挂与不舍都牢牢锁进这方寸之间。
她的嘴唇微微翕动,那些“吃饱穿暖”、“与人友善”、“钱要放好”的叮嘱,早已重复了无数遍,此刻却依然不受控制地喃喃溢出,成了这离别时刻唯一的背景音。
父亲云建国则一如既往地沉默着,他佝偻着背,正用力将那个鼓鼓囊囊的旧蛇皮袋
(经过激烈“谈判”,终于从硕大无比妥协为“较小”型号,里面装着新米、自家晒的红薯干和几瓶辣酱)
和一个帆布背包牢牢捆在一起,动作缓慢而执拗,每一个绳结都打得死紧,仿佛捆扎的不是行李,而是他沉甸甸的、无法言说的期望。
一顿本该暖心的早饭,吃得索然无味。
稀饭咸菜摆在那里,谁也没有真正尝出滋味。离别的愁绪像无形的网,笼罩着这个小小的家。
终于,天色泛起了鱼肚白,再也无法拖延。
云建国推着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二八”大杠自行车,行李小山般地堆在后座。
李素芬红着眼圈,紧紧跟在旁边。云游深吸一口气,走在最后,脚步踏在村中坑洼的土路上,发出沙沙的轻响,每一步都像踩在父母的心尖上。
一家三口,沉默地行走在逐渐苏醒的村庄里,构成一幅无声的送别图。
镇上的汽车站,早已是人声混杂,空气里弥漫着汽油味和尘土的气息。
开往县城的早班旧客车喘着粗气,引擎发出疲惫的轰鸣,排气管不时喷出股股黑烟。
真正的告别,在这一刻变得无比具体和尖锐。
李素芬的眼泪终究还是决了堤,她死死攥住云游的手,指尖冰凉,哽咽着,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只化作断断续续的抽泣。
云建国古铜色的脸庞紧绷着,他伸出粗糙的大手,重重地、一下一下地拍在儿子的肩膀上,力度大得让云游身形微晃。
这位沉默寡言的父亲,嘴唇哆嗦了半天,最终只从牙缝里挤出两个硬邦邦的字:“走吧。”
云游鼻腔一酸,重重地点了点头,用力回握了一下母亲冰冷的手,又深深看了父亲一眼,仿佛要将二老的容貌刻进骨子里。
然后,他猛地转身,一步踏上了那辆破旧的班车。他不敢回头,生怕多看一眼父母那在晨霭中愈发显得佝偻的身影,自己强装的镇定就会土崩瓦解。
班车摇晃着驶离,熟悉的村庄、田野急速向后掠去,模糊成一片混沌的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