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傻桃儿哟!”夏荷强忍着笑意,又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你这小脑袋瓜里一天到晚都装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戏本子?还通房丫头?”她伸出手指,毫不客气地在春桃那细腻得几乎看不见毛孔的脸蛋上轻轻捏了一把,像在确认一个梦泡泡,“通谁?你?还是我?你够夫人一剑劈的么?”
春桃捂着被捏的脸蛋,金豆子般的大眼睛里充满了茫然和不解,小声嘟囔:“不是……戏文里都这么演……不是说……要在老爷夫人‘休息’的时候……在房里伺候着……还能……”
“还伺候?”夏荷简直要扶额长叹,她凑近春桃,用一种近乎讲恐怖故事的声调,眼神里带着一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幸灾乐祸,“你是没瞧见过夫人的身手?前几日老爷也不知道哪句话惹了夫人不快,夫人提着那把寒光闪闪的青铜短剑,冷着一张脸,一路从咱们府里的听雨阁顶直接追杀到后头马厩!那速度……‘唰’!
一道白影闪过去!别说咱们院子里这几只猫了,连隔壁刚安窝孵蛋的那对鸽子都给惊得飞没影了!通房?你还想通房?”她刻意停顿,让这画面在春桃小脑袋里加深印象,“真要到那会儿,夫人只要轻轻‘哼’一声……”夏荷学着李冶冷着脸时那种锋利的气势,声音陡然降低好几度,“怕是没等你想好是该站左边伺候还是趴右边递水,就已经跟那惊飞的鸽子一样,一溜烟儿飞到宣阳坊外面去了!”
夏荷越说越起劲,那惟妙惟肖的模仿和带着点夸张的添油加醋,成功地在春桃眼里凝聚起一层货真价实的惊恐水光。“啊……”春桃下意识地发出一声小小的抽气,下意识地往被子里缩了缩脖子,仿佛那把传说中的青铜短剑已经悬在头顶了,只露出一双受惊小鹿般的眼睛。
春桃蛄蛹着钻进夏荷怀里,闷闷的声音隔着一层薄被透出来:“那……那……是不是就再也没戏文里那种……大富大贵人家都得有的‘通房丫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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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这次轮到夏荷没忍住,彻底笑喷了。两人滚作一团,薄薄的素花被裹在身上,像两只扑腾的小鸟。窗外,李府高悬的灯笼在夜风中轻轻摇曳,照亮满府新挂的红绸,如同无数只温柔注视的眼。
李府的后院里回荡着李冶畅快的笑声,她正拖着我的手在花园小径上慢走,兴味盎然地品鉴着这里每一处新鲜的生气。
二月的长安城,寒意尚未完全消退,但后院的花园却早早地显露出一丝早春的倔强。一泓清浅的小池刚刚解冻,水面微漾,新引来的几尾朱红色小鱼苗还怯生生的,在清澈见底的水里试探着游弋,留下极细的波纹。
李冶停在水边,弯下腰,细细银发从肩头流泻下来,像一段冰凉的月光披垂。她纤细的指尖指向池底,嗓音比那池中刚融化的清泉还要透亮几分,带着水乡特有的糯软尾音,丁零当啷地往我耳朵里钻:“快看子游,那小东西!就指头那么大,红得哟,比新嫁娘的盖头还精神!”
她直起身,又拉着我转向几步开外那座刚堆砌好的假山。嶙峋的山石上还沾着晨露未干的湿润气息。假山一角,新移栽的一株矮小山茶树刚刚站稳脚根,深褐色的枝干犹带倔强,枝头却已悄无声息地爆出米粒般细小的绿芽,绒绒地覆了一层。李冶踮起脚尖,凑近最顶端的嫩芽,鼻尖几乎要触到那脆弱的绿意:“这芽头冒得好!硬气!再过些日子,”她侧头朝我一笑,琥珀金的眼眸在稀疏的早春阳光下流光溢彩,“花开了才好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