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气息阴冷、厚重,带着跨越百年的铁锈与泪痕,仿佛无数沉寂的灵魂在同一瞬间睁开了眼。
空气里弥漫着金属腐朽的腥味和某种陈年香灰燃烧后的余烬气息,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了冰水,刺得肺叶发痛。
脚下的铭牌在鞋底发出细微的“咔哒”声,如同枯骨轻叩,每一步都像是踩在逝者未闭之口上。
这里是第三层,宿命回廊。
地面并非岩石或金属,而是一块块破碎的铭牌,上面镌刻着早已模糊的名字——有些字母被岁月啃噬成锯齿状裂痕,有些则渗出暗红如血的锈液,在幽蓝微光下缓缓蠕动。
它们像破碎的墓碑,铺成了一条通往深渊的绝路,尽头隐没于翻涌的雾气之中,仿佛整条走廊都在缓慢地呼吸。
“警告,高浓度精神污染区域。”标枪IV的电子眼闪烁着红光,机械音中夹杂着电流般的颤抖,连她的语音模块都开始失真,“检测到……非物理性侵蚀力场……建议……撤退……”
话音未落,胡德IV已然踏出一步。
嗡——
一声轻微却穿透灵魂的共鸣骤然响起,她脚下的铭牌骤然亮起,幽绿色的符文顺着裂缝蔓延开来,如同活物般攀附上她的靴底。
紧接着,一道沙哑的男声和一道泣不成声的女声从四面八方交织而来,仿佛贴着耳膜低语:“皇家方舟……答应我,活下去……为了、为了最后的尊严……”
“提督!不要!”
录音戛然而止,余音却在颅腔内震荡不休,像是有千万根细针扎进神经末梢。
胡德IV的身体猛地一僵,仿佛被无形的重锤击中了心智魔方。
她指尖发麻,掌心渗出冷汗,制服袖口下的手臂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
“装神弄鬼。”她银牙紧咬,周身的光粒能量瞬间爆发,化作一道璀璨的流光,试图强行冲过这条诡异的回廊。
“皇家海军的荣耀,岂容尔等亡魂玷污!”
然而,她冲出的瞬间,周围的景象陡然扭曲。
无数破碎的铭牌光芒大盛,凄厉的诀别之声汇成一片尖啸的海洋——那是母亲对孩子的最后一句呢喃,是战友相拥赴死前的沉默凝望,是舰桥爆炸前按下通讯键却再无人回应的忙音。
声音不再是听觉,而是直接作用于意识的刀刃,割裂理智的堤坝。
胡德IV的眼前不再是回廊,而是一片燃烧的火海。
热浪扑面而来,灼烧着她的睫毛;丹麦海峡的寒风夹杂着滚烫的硝烟灌入口鼻,呛得她几乎窒息。
俾斯麦的炮口近在咫尺,炮管泛着死寂的黑光,昔日的同伴们在她眼前化为钢铁残骸,缓缓沉入深渊。
她们的手伸向她,嘴唇开合,却没有声音——只有冰冷的海水灌入耳朵的轰鸣。
“不……不!”她疯狂地伸出手,想要抓住那些下沉的舰影,指尖只捞到一片虚无的水流,触感滑腻如油污,又冷得刺骨。
幻象如跗骨之蛆,将她死死钉在原地,任由“贵族舰队覆灭之夜”的绝望一遍遍冲刷着她的灵魂。
她的膝盖微微弯曲,仿佛承受着万吨压力,制服肩章上的徽记竟浮现出裂纹。
凌修脸色一变,立刻催动体内的光粒,掌心凝聚出一团温润的金光,朝着胡德的方向猛然推出。
可那光芒一进入回廊范围,就像阳光照进深海,迅速黯淡、消解,最终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吞噬殆尽。
就在他几乎要强行冲入的刹那,脑海中忽然浮现起那个清晨——贝法端着热茶走进办公室,轻声说:“阁下,今天也要好好吃饭啊。”
瓷杯上传来的温度还残留在指尖,红茶的香气混合着她袖口淡淡的薰衣草洗衣粉味道,温柔地包裹着他疲惫的心。
那一刻,他明白了:真正的守护,从不需要丰碑。
他的目光,落在了身旁一直沉默不语的贝法IV身上。
他抓住她的手,在她柔软的掌心,一笔一划地写下三个字。
“只有你能走过去。”凌修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指尖残留着她皮肤的微凉与细腻纹理。
贝法IV的身体微微一颤,她看着被幻象困住、发出痛苦低吼的胡德,低声呢喃:“我没有胡德小姐那样的荣耀,也没有标枪的乐观……”
“正因如此。”凌修打断了她,目光灼灼地看着她,“长门想要的是‘牺牲的悲壮’,是旗舰沉没、舰队覆灭的宏大悲剧。而你所做的一切,是为我热一杯牛奶,是提醒我按时休息,是打理我们生活中的每一个细节。那是‘守护的平凡’——恰恰是这种悲剧叙事最强大的解药。”
守护的平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