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芷晴笑了,眼尾的细纹像朵绽放的花:“不用急。您先喝药。”她端起陶壶,倒了碗褐色的药汁,递到他面前时,手腕微微倾斜——壶嘴避开了他手背上的旧疤,那是去年审犯人时被刀砍的。
沈炼接过碗,指尖触到碗壁的温度。药汁表面浮着层冰糖,是苏芷晴偷偷加的。他从前最厌甜,可此刻望着碗里的涟漪,竟觉得这甜像根细针,轻轻挑开了心里那团乱麻。
送走沈炼后,苏芷晴回到药炉前。陶壶里的药汁正翻着泡,她舀起半勺,放在舌尖尝了尝——苦,但甜得恰好。
“芷晴,”孙掌柜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你给沈总旗的药……加了酸枣仁?”
苏芷晴手一抖,药勺“当啷”掉进陶壶。她弯腰去捡,耳尖红得像要滴血:“孙伯……”
“傻丫头。”孙掌柜笑着摇头,从药柜顶层取下个青瓷罐,“我早看出来了。你前日配药时,特意多抓了把茯神,昨日又把远志换成了更温和的合欢皮。”他将青瓷罐放在她面前,“这是最后一撮野山参须子,你加进去吧。”
小主,
苏芷晴望着罐中参须,眼眶发热。野山参须子是孙掌柜攒了三年的,说是要留给老母亲的寿礼。
“可……可沈总旗的伤……”
“伤是外伤,心药还得心药医。”孙掌柜拍了拍她的手,“那孩子,我瞧着比你阿爹走那会儿还蔫。前日在铺子里,他盯着你发间的檀木簪看了半柱香,嘴里还念叨‘明远的批注该补了’……”
苏芷晴的指尖微微发抖。她想起那日沈炼翻书时的模样——他戴着玳瑁眼镜,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他发间,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极了阿爹生前在案前写医案的样子。
“他心里苦。”孙掌柜叹了口气,“你且记着,医者的手,不仅要治身体的伤,更要暖人心。”
无声的温暖
那日夜里,沈炼在值房翻来覆去睡不着。
案头的药碗还搁着,药汁已经凉透,表面结了层薄壳。他盯着碗底的冰糖渣,忽然想起苏芷晴递药时的眼神——像极了阿娘临终前,往他嘴里塞糖的模样。
“沈郎,苦尽总会甜来。”
记忆里的声音突然清晰起来,他猛地坐起身,撞得案上的卷宗散了一地。月光透过窗纸洒进来,照在散落的卷宗上,最上面那张是西市绣坊案的结案报告,凶手是个惯偷,偷了绣品去赌坊换钱。
可他总觉得哪里不对。那绣坊的伙计说,贼人撑着月白油纸伞,伞面上绣着缠枝莲——和那夜雨幕里的女子,分毫不差。可当他带人追到城隍庙时,只看见苏芷晴蹲在香炉旁,捡他掉的玉牌。
“沈总旗。”
背后传来轻轻的声响。沈炼回头,见苏芷晴抱着一摞医书站在门口,发梢沾着夜露,怀里还抱着个蓝布包裹。
“我……来还书。”她走进来,将包裹放在案上,“《洗冤集录》注本的批注,我把看不懂的地方标红了。”
沈炼望着她怀里的书,又看了看案头的药碗,忽然笑了:“苏姑娘,你可知……我从前最厌喝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