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弥留之际

南城据点,那间充当临时指挥所的仓房,此刻已被匆忙改造成了弥漫着死亡气息的救治点。角落里,两张破旧的条凳拼凑成一张简易的“床榻”,“巧手刘”——本名刘三水的年轻匠人,就被平放在上面。一盏孤零零的油灯搁在旁边的木箱上,昏黄跳动的火苗,成为这压抑空间里唯一的光源,却也无力驱散那无处不在的、沉甸甸的阴影。

空气里混杂着刺鼻的血腥味、草药苦涩的气息、灯油燃烧的烟味,以及一种生命急速流逝所特有的、难以言喻的衰败感。刘三水仰面躺着,脸色是一种近乎透明的死灰,嘴唇干裂发紫,胸口那处被淬毒短刃刺穿的伤口,虽然已经用干净布条紧紧包扎过,但暗红色的血渍仍在不断地、缓慢地洇透出来,在粗糙的布料上形成一片不断扩大的、触目惊心的深色印记。他的呼吸极其微弱且紊乱,时而急促浅促,仿佛溺水者最后的挣扎,时而却又陷入长时间的、令人心悸的停顿,只有喉咙深处发出一种细微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嗬嗬”声,证明这具年轻的躯体内,尚存着一丝游离的生命之火。

一名略通外伤急救的缇骑,刚刚用清水和捣碎的解毒草药处理完伤口,此刻正颓然地站在一旁,用沾满血污的手背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对着肃立一旁的沈炼和赵小刀,沉重地摇了摇头。他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毒已攻心,脏腑重创,回天乏术,只是在熬时间罢了。

张猛带着其他人在外面警戒和清理痕迹,仓房内只剩下沈炼、赵小刀和那名缇骑。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沈炼的目光,如同最冷静的解剖刀,一寸寸地扫过刘三水濒死的面容和身体。他没有流露出丝毫的怜悯或焦急,脸上是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但他紧抿的嘴角和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中偶尔掠过的锐光,显示出他大脑正在以惊人的速度运转。

时间,是此刻最奢侈也最残酷的东西。每一秒的流逝,都可能带走最后一丝获取真相的机会。

“你们都出去。”沈炼的声音响起,低沉、平稳,不带任何情绪波动,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在门外守着,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来。”

赵小刀和那名缇骑对视一眼,没有任何犹豫,躬身行礼后,悄无声息地退出了仓房,并轻轻带上了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屋内,只剩下沈炼和那个濒死的年轻人。

油灯的光晕,将沈炼的身影拉长,投在斑驳的墙壁上,如同一个巨大的、沉默的守护者,或者说……审问者。

沈炼没有立刻靠近床榻,而是就着昏暗的光线,缓缓地、一步一步地走到条凳边,拉过一张破旧的矮凳,坐了下来。他的动作很轻,仿佛怕惊扰了那缕即将消散的魂魄。他没有像寻常审问那般居高临下,而是将自己的高度降到与对方平齐,甚至略低,营造出一种奇特的、近乎平等的对话氛围。

他没有立刻发问,甚至没有去看刘三水的脸,只是静静地坐着,目光落在对方那因痛苦而微微蜷缩的手指上,仿佛在等待,或者说,在积蓄某种力量。

仓房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刘三油那断断续续的、破风箱般的呼吸声,以及灯花偶尔爆开的噼啪轻响。

良久,沈炼才缓缓开口。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异常清晰,仿佛不是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响彻在对方的脑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