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铜铃与红裙

他的倒影清晰地映在阳台的水泥地上。然而,就在那个倒影的肩膀上,赫然搭着一只手的轮廓!

一只苍白、纤细、不属于他自己的手!

那只手正捏着一件东西,从艾文身后悬垂下来,几乎要碰到他真实的肩膀。那是一条洗得发白、布料粗糙的男式内裤。裤脚处,沾着一团深绿色的泥污,湿漉漉的,仿佛刚从泥泞里捞出来。

艾文的目光死死钉在地上那只苍白的手影上。一股冰冷的、带着土腥味的气息吹拂着他的后颈。他猛地抬头,视线顺着那内裤飘来的方向,投向楼下那根绷得笔直的晾衣绳的尽头。

那里空空如也。

只有那根绷紧的绳影,孤零零地投在水泥地上,被夕阳拉得长长的,像一道悬空的、致命的绞索。

“规则第二条。”

一个沙哑干涩的声音突然在艾文脚边响起,吓得他差点跳起来。是楼下那个收衣服的蓝布衫老太太!她不知何时竟走到了艾文阳台的正下方,仰着那张布满深刻皱纹的脸,浑浊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她手里那根晾衣杆突兀地向上戳来,金属弯钩的尖端带着冰冷的反光,精准地、毫不留情地刮过艾文裸露在阳台栏杆外的脚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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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嗤啦——”

刺耳的刮擦声响起,尖锐得几乎要刺穿耳膜!脚踝皮肤上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瞬间起了几道红痕。

“没影子的别接。”老太太的声音平淡无波,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常识。说完,她收回晾衣杆,仿佛刚才只是赶走了一只恼人的飞虫,佝偻着背,抱着她的衣服,慢吞吞地挪开了。

那只搭在艾文影子肩膀上的苍白手影,在老太太话音落下的瞬间,如同被戳破的肥皂泡,无声无息地消散了。连同那条沾满深绿泥污的内裤,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艾文僵立在原地,后背已被冷汗浸透。晚风吹过,带来一阵寒意。他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刚刚挂上去的那件白色T恤上。

心脏骤然停止了跳动。

就在那件T恤的领口内侧,一枚小小的、黄铜色的铃铛,正静静地别在那里!和他钥匙链上的那枚一模一样!它随着晚风,也随着艾文此刻无法抑制的颤抖,极其轻微地晃动了一下,却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公寓阁楼……艾文的脑海里瞬间闪过那个布满灰尘的狭窄空间。他去看房时曾无意间推开过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昏暗中,墙壁上似乎有些斑驳的壁画,画着扭曲缠绕的黑色玫瑰藤蔓。而在那些诡异花瓣的边缘,他依稀记得,也点缀着一些小小的、圆形的凸起物,像极了……铃铛的轮廓。

“铮——嘣!”

楼下那根绷紧的晾衣绳,毫无预兆地发出一声如同琴弦彻底崩断的脆响!声音凄厉,带着一种毁灭性的绝望。

艾文条件反射般猛地闭上了眼睛。眼前是无边无际的黑暗。耳边,只有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粗重的喘息。

一、二、三……他在心里默数,强迫自己冷静。四、五、六……七。

数到七的刹那,一种声音清晰地钻入了他的耳朵。

“沙……沙……沙……”

是布料摩擦的声音。不是风吹动衣服的自然摆动,而是……一种有节奏的、小心翼翼的摩擦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沙……沙……沙……

仿佛有人正踮着脚尖,在粗糙的水泥地上,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从背后向他靠近。

艾文浑身的汗毛瞬间倒竖!他猛地睁开眼!

眼前的景象让他如坠冰窟,血液瞬间冻结。

楼下晾衣区,所有挂在绳子上的衣服——无论颜色、款式、大小——此刻,全部诡异地转向了同一个方向!它们的领口,无一例外地,齐刷刷地对准了3栋!仿佛被同一个无形的指令所操控。晚风吹过,那些衣服的下摆整齐划一地扫过绷紧的晾衣绳,发出如同无数人同时低语的、连绵不绝的“沙沙”声。

沙……沙……沙……

那声音汇聚在一起,低沉、模糊,却带着一种令人头皮炸裂的恶意,潮水般涌向3栋,涌向站在302阳台上的艾文。

“别看了!”

又是那个蓝布衫老太太!她幽灵般再次出现在艾文的阳台下方,声音嘶哑急促,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硬。她伸出手,那只枯瘦、布满老年斑的手,一把抓住艾文的小腿,用尽全力把他往阳台里面拽!她的蓝布衫袖口扫过艾文的手背,上面沾染的、尚未干透的白醋液,在皮肤上留下星星点点细小的、灼热的刺痛感。

“今天别再来了!关门!快关门!”老太太几乎是咆哮着,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清晰的恐惧。

艾文被那股大力拽得一个趔趄,几乎是踉跄着被拖离了阳台边缘。他慌忙伸手,“砰”地一声用力关上了通往阳台的玻璃门,又飞快地拉上了厚重的窗帘,将那幅诡异到极点的集体“朝拜”景象隔绝在外。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着,几乎要破膛而出。

他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喘息,试图平复那几乎要炸裂的神经。门外,那整齐而诡异的“沙沙”声似乎被隔绝了一些,但并未完全消失,如同隔着一层毛玻璃的梦魇低语,顽固地钻进耳朵。

他需要离开这个阳台,离开这扇门。他需要到房间里面去。艾文扶着墙,脚步有些发虚地走向门口,拉开防盗门,准备进入相对安全的室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