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乐园的核心,时间流着血,规则是凝固的血痂。信任任何一条,都是将灵魂钉上十字架的选择。
绝对的虚无吞噬了艾文。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触感。仿佛坠入了宇宙诞生前的奇点,一切感知被彻底剥夺。只有意识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沉浮,如同溺水者最后的残念。恐惧?绝望?在绝对的“无”面前,连这些情绪都失去了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滋——”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老式显像管电视机启动的电流声,刺破了绝对的死寂。
紧接着,视野如同被强行撕开的幕布,骤然亮起!
刺目的、惨白的光线如同亿万根钢针,狠狠扎进艾文的视网膜!他下意识地紧闭双眼,生理性的泪水瞬间涌出。剧烈的眩晕感如同海啸般冲击着他的大脑,胃里翻江倒海。
他感觉自己正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蜷缩着,身下是冰冷、坚硬、带着细微网格纹路的金属地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臭氧混合着……陈旧纸张和电子元件的干燥气味。没有血腥,没有硫磺,没有腐烂的甜腥。只有一种近乎真空的、带着高压静电般的死寂。
他艰难地、一点一点地睁开刺痛的眼睛。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脚下那片散发着冰冷金属光泽的银灰色地板。纹路细密,像巨大的电路板。他挣扎着撑起身体,眩晕感让他几乎再次摔倒。环顾四周。
他正身处一条……走廊之中。
但这条走廊,绝非人类所能理解!
它异常宽阔,高得望不到顶棚,隐没在刺目的、仿佛来自虚无的惨白光源之中。墙壁、地板、天花板,全部由同一种冰冷的、泛着金属质感的银灰色材料构成,浑然一体,看不到任何接缝,如同被整体浇筑而成。墙壁光滑如镜,倒映着他此刻狼狈不堪的身影——一个渺小、惊恐、与这宏伟冰冷空间格格不入的闯入者。
走廊笔直地向前延伸,一眼望不到尽头。两侧的墙壁上,没有任何门,没有任何装饰,只有……字。
无穷无尽的字。
巨大的、冰冷的、蚀刻在墙壁银灰色材料上的印刷体文字。字体统一,大小不一,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如同某种疯狂生长的、由规则条文构成的金属苔藓,覆盖了视线所及的所有墙面!
艾文的目光惊恐地扫过。
【禁止奔跑!】 【请勿触碰墙壁!】 【保持安静!】 【所有区域开放时间:9:00- 18:00】 【员工通道,闲人免进!】 【设备重地,禁止入内!】 【紧急情况请按红色按钮!(按钮在视线范围内并不存在)】 【请相信手册指引!】 【不要相信广播!】 【广播信息为最高指令!】 【手册信息已过期!】 【时间校准中…请稍候…】 【时间校准失败…】 【此路不通!】 【前方直行!】 【向左!】 【向右!】 【回头是岸!】
矛盾!混乱!自我否定!无数条规则如同相互撕咬的毒蛇,疯狂地缠绕、覆盖、否定着彼此!每一条都散发着冰冷的权威感,每一条都在将你引向不同的、甚至完全相反的方向!它们构成了这座金属走廊的皮肤、血肉和骨骼,散发着令人窒息的、纯粹逻辑混乱的疯狂气息!
艾文的大脑如同被投入高速旋转的离心机,瞬间一片空白!极致的混乱信息冲击几乎让他当场崩溃!他下意识地摸向怀中——那本冰冷的电子手册还在!
他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将它掏出。屏幕……亮着!不再是之前警报的猩红,也不是鬼屋里的暗红漩涡,而是……一片纯净的、不断流动变幻的……幽蓝色!如同最深的海沟,宁静却蕴含着未知的恐怖。
屏幕中央,没有任何文字指令,只有一个极其简洁的符号:
一个不断逆时针旋转的、由流动光点构成的……莫比乌斯环。
它无声地旋转着,散发着幽蓝的光晕。没有解释,没有指引。仿佛在说:看,这就是世界的本质,永无止境的循环悖论。
艾文的心沉了下去。手册也“疯”了吗?在这个连规则本身都陷入疯狂自噬的地方,它只给了一个象征无限循环的符号?这算什么指引?!
“沙沙……沙沙沙……”
一阵极其微弱、如同无数页纸张被同时快速翻动的声响,毫无征兆地在走廊死寂的空气中响起。声音并非来自某个方向,而是仿佛从四面八方、从墙壁内部、甚至从艾文自己的大脑深处传来!
紧接着,走廊深处,那一片被惨白光源和无穷规则文字覆盖的尽头,光线……开始扭曲!
不是闪烁,而是如同高温空气下的景象,发生了剧烈的、不规则的折射和弯曲!空间本身似乎在波动、融化!惨白的光线被拉扯成七彩的、不断变幻的扭曲光带!覆盖在墙壁上的规则文字如同被投入沸水的蜡像,边缘开始融化、流淌、相互吞噬!新的文字在流淌的“蜡液”中挣扎着浮现,又被更新的、更扭曲的条文覆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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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难以言喻的、带着强烈认知污染和精神撕裂感的气息,如同无形的浪潮,从那片扭曲的光影深处汹涌而来!艾文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和恶心,仿佛自己的大脑结构正在被强行拆解重组!他死死捂住头,踉跄着后退,后背狠狠撞在冰冷的墙壁上!
“滋——啦啦啦——”
一阵刺耳的、带着强烈电磁干扰的电流杂音,猛地撕裂了“沙沙”的翻页声!刺耳的噪音如同无数根钢针扎进艾文的耳膜!
“嘶……欢……迎……来到……管……理……区……核……心……回……廊……” 一个严重失真、断断续续、仿佛由无数个不同声音碎片强行拼凑而成的电子合成音,艰难地从干扰杂音中挤出,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
管理区核心回廊?!这里就是乐园异常的核心?!
“嘶……规……则……即……是……生……路……也……是……陷……阱……嘶……” 广播声夹杂着剧烈的电流爆音,“……信……任……你……所……选……择……的……信……条……穿……过……量……子……回……廊……抵……达……控……制……中……枢……即……可……获……得……离……开……的……钥……匙……嘶……警……告……回……廊……状……态……不……稳……定……时……空……泡……沫……正……在……生……成……”
量子回廊?时空泡沫?艾文听得心惊肉跳!广播的指引和手册的莫比乌斯环一样晦涩!信任所选信条?穿过混乱的量子回廊?这简直是在刀尖上跳舞,在逻辑的乱流中寻找唯一的浮木!
“沙沙沙沙沙——!!!” 走廊深处的翻页声瞬间变得狂暴!如同海啸般淹没了广播的杂音!那片扭曲的光影区域骤然扩大!七彩的扭曲光带如同活物般翻滚、蔓延!所过之处,墙壁上的规则文字如同被投入强酸的金属,发出“嗤嗤”的声响,瞬间汽化、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片……不断变幻的、如同肥皂泡般七彩斑斓、边界模糊、内部折射着无数破碎混乱景象的……时空泡影!
一个巨大的、边缘剧烈波动的七彩泡影,如同蠕动的变形虫,猛地从扭曲区脱离,朝着艾文的方向……缓缓地、无声地……漂浮过来!
它所过之处,走廊坚实的金属地板和墙壁如同水面般荡漾起涟漪!空气发出被撕裂般的尖啸!一股强大的、混乱的时空乱流如同实质的飓风,瞬间席卷而来!
艾文被这股乱流吹得站立不稳!他惊恐地看着那个越来越近的巨大泡影!泡影内部,光影疯狂闪烁、扭曲!他看到了无数破碎、倒错、重叠的景象:旋转木马在血海中沉浮;绿衣保洁员的枯藤触须在布满人脸的墙壁上蠕动;中央广场上无数游客凝固在惊恐奔逃的瞬间;甚至……看到了他自己在“微笑之墙”前绝望的脸孔!这些景象如同被打碎的万花筒碎片,在泡影中疯狂旋转、碰撞、湮灭!
时空泡影!广播警告的时空泡沫!被它吞噬会怎样?被撕碎?被传送到某个未知的恐怖时空碎片?还是……被彻底抹除?!
跑!必须跑!离开它的路径!
艾文的目光瞬间扫过周围墙壁上疯狂闪烁、相互矛盾的规则文字!信任所选择的信条?他该信哪一条?!“向左!”“向右!”“直行!”“回头是岸!” 每一条都可能通向死路,也可能……是唯一的生门!
巨大的泡影带着毁灭性的时空乱流,如同缓慢移动的山峦,越来越近!死亡的压迫感让艾文几乎窒息!没有时间犹豫了!
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墙壁上一行相对清晰、尚未被泡影波及的文字上:
【保持安静!低头!快速通过危险区域!】
这条规则曾在糖果屋和纪念品商店救过他!它指向“快速通过”!或许……这是生路?!
赌了!
艾文不再看那恐怖的泡影,不再理会脑中翻腾的混乱信息和刺耳的广播杂音!他将所有的意志力集中在一点——低头!快跑!保持安静!
他猛地压低身体,如同离弦之箭,沿着走廊中央,朝着泡影漂浮过来的方向……逆流而上!他选择相信“快速通过”的信条!他要从这缓慢移动的毁灭泡影旁边,冲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