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溯之源(一)
第一节 潘多拉味劫
潘多拉的第三载“味脉纪年”,不是被晨露掀开的,是被圣树气根的荧光淬灭的。
那荧光曾比纳美人的战矛尖还亮,能穿透幽影峡谷的瘴气,能在深夜里映出味脉里奔涌的甘冽。可这一夜,它像被淬了毒的匕首割过,一寸寸暗下去,从靛蓝褪成死灰,最后只剩星点残光,在气根上苟延,像将熄的烛火,更像垂死者的瞳孔。
最先发现异常的是妮特丽。她握着祖父传下的骨刀,正巡守味脉边界——这是纳美人猎手的本分,就像地球江湖里的镖师护着镖银。骨刀突然震颤,刀身上的味觉符文泛起涩意,那是危机的信号,比任何战吼都直接。她抬头望圣树,心脏猛地一沉,像被重锤砸中:气根的荧光不仅暗了,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剥落,落在地上,碎成无味的粉末,踩上去像踩碎了祖先的骨殖。
“出事了!”妮特丽的呼喊撕破了潘多拉的夜。她的身影在林间穿梭,比最敏捷的猎手追猎物时还急,腰间的焰果囊随着奔跑晃动,囊里的焰果浆溅出来,落在草叶上,却没像往常那样燃起微火,只留下一道淡痕,转瞬就消失了——连火焰的“味”,都在变弱。
混血植物的果园是第二处劫场。往日里,那些果实裹着复合味道,甜里藏着涩,涩里渗着鲜,咬一口能尝出潘多拉的风、阳光和土壤的气息。可现在,它们像被抽走了魂魄,只剩下单调的甜,甜得发腻,甜得虚假,像地球江湖里用糖精勾的毒酒,看似无害,实则能麻痹味蕾,更能麻痹对危险的感知。一个纳美人孩童捧着果实,咬了一口,又猛地吐出来,眼里满是惊恐:“妮特丽姐姐,味道……味道死了!”
更可怕的还在后面。纳美人的荧光斑点,那是传承味觉记忆的命脉,就像江湖里的武功秘籍,靠触摸传递,靠记忆延续。可现在,孩子们的斑点暗了,摸上去没有了往日的温热,只有一片冰凉。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幼童,伸手去碰母亲的斑点,想读取曾祖母对抗锤头雷兽时的味道记忆——那记忆里有血的腥、汗的咸,还有胜利后的甘冽。可他的手刚碰到,就缩了回来,眼泪瞬间涌出来:“我什么都看不到……没有味道,没有故事,什么都没有!”
消息像野火一样烧遍了潘多拉的各个部落。纳美人聚集在圣树下,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恐慌,比面对地球联邦的战舰时还甚。战舰能毁了家园,可味觉没了,就等于丢了根,丢了祖先,丢了自己是谁的证明。
妮特丽冲进长老的帐篷时,老祖母正靠在兽皮垫上,呼吸微弱得像风中的蛛丝。她是潘多拉最年长的味觉长老,见过三百年的味脉变迁,手里攥着的,是半颗保存了三百年的圣树果——那是她年轻时,从一场味脉暴动里抢下来的,果核上还留着当时的裂痕,像一道永不愈合的伤疤。
“是根味在消失。”老祖母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钝刀,慢慢割着妮特丽的心。她枯瘦的手抓住妮特丽的手腕,指尖划过妮特丽手腕上的神经接口——那是纳美人与味脉连接的关键,就像江湖人练内功的丹田。“宇宙的味道网络太庞大,我们跑得太远,忘了出发的地方。”
说话间,老祖母的气息里透出一种涩味,那是三百年前圣树果最原始的涩,涩得清冽,涩得有力量,不像现在的涩那样疲软。妮特丽知道,这是老祖母在用最后的生命力,从消散的味脉深处挽留记忆——就像江湖里的高手,临死前用最后一口内力护住心法口诀,只为留一丝传承。
“去找苏木哲。”老祖母的手猛地收紧,眼神突然亮了一下,像烛火燃尽前的最后一旺,“他带着地球的‘味’,你们两个,要把断了的根接回来……不然,潘多拉的味脉,就真的成了死脉。”
话音落,老祖母的手垂了下去,气息也停了。她嘴角还留着那丝涩味,像一道印记,刻在妮特丽的记忆里。妮特丽跪在地上,握着老祖母冰冷的手,骨刀插在身边的泥土里,刀身的符文全暗了,只有刀柄上的纳美纹还留着一点温度——那是老祖母以前常摸的地方。
帐篷外,圣树气根的最后一点荧光也灭了。潘多拉的夜,彻底陷入了黑暗,只有风穿过林间的声音,像在呜咽,更像在等待一场注定要打的硬仗。妮特丽抬起头,眼里没有泪,只有决绝,像江湖里接过复仇任务的侠客:“苏木哲,我们必须赢。”
第二节 溯根草生
老祖母的葬礼没有哀乐,只有纳美人低沉的吟唱,那吟唱里带着涩味,比任何悼词都沉重。按照纳美人的传统,长老的身体要回归自然,可这一次,回归的过程却惊了所有人。
当妮特丽和苏木哲把老祖母的身体放在圣树根部的土壤里时,土壤突然开始翻涌,像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苏木哲握紧了手里的青铜酒壶——这是他从地球带来的,壶身上刻着甲骨文的“味”字,壶里装着宇宙混合液,本是用来研究两星味脉连接的,现在却成了他心里唯一的底气,像江湖人手里的佩剑,握在手里,才能稍安勿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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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壤里的异动越来越明显,先是冒出一点嫩芽,嫩芽是淡紫色的,像纳美人的皮肤颜色,接着,嫩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根系蔓延开来,竟长成了纳美人骨骼的形状,每一根根须都清晰,像精心打造的骨器;而叶片展开时,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叶片上刻着的,是地球甲骨文的“味”字,笔画凌厉,像用刀刻上去的,比任何书法都有力量。
“溯根草。”苏木哲低声说,声音里带着震惊,也带着一丝了然。他曾在地球的古籍里见过类似的记载,说上古时有“通脉草”,能连接不同文明的根,可他从未想过,会在潘多拉见到,更没想过,这草会从老祖母的身体里长出来。
妮特丽伸手,轻轻碰了碰溯根草的叶片。指尖刚碰到,就有一滴汁液从叶片上渗出来,落在她的掌心。那汁液先是带着潘多拉最古老的泥土腥——那是幽影峡谷深处泥土的味道,腥得纯粹,没有一丝杂质;接着,又泛起地球黄河流域的黄土香——那是苏木哲描述过的,殷墟遗址下黄土的气息,香得厚重,带着文明的温度。两种味道在她掌心交融,不像碰撞,像拥抱,像两个失散多年的亲人,终于找到了彼此。
“这是老祖母的心愿。”妮特丽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很坚定。她把掌心的汁液递到苏木哲面前,“她是想告诉我们,潘多拉和地球的味脉,本就是一条根,只是被分开了太久。”
苏木哲接过汁液,滴了一滴在青铜酒壶里。奇妙的事情发生了:壶里原本浑浊的宇宙混合液,突然开始沉淀,像被过滤了一样,最后分出两种最纯粹的底色——潘多拉的靛蓝,像圣树气根未暗时的颜色;地球的赭黄,像殷墟甲骨的颜色。两种颜色在壶里静静躺着,互不干扰,却又隐隐呼应,像两把并列的剑,虽未出鞘,却已透出锋芒。
“我们必须回到味道开始的地方。”苏木哲单膝跪在溯根草前,眼神像淬了火的钢。他的手按在青铜酒壶上,壶身的甲骨文突然泛起金光,与溯根草叶片上的“味”字呼应,“要找到味脉的最初形态,看看生命是如何第一次尝到‘味道’的——那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妮特丽也跪了下来,她的骨刀放在身边,刀身对着圣树的方向,像是在立誓。“纳美人的古老羊皮卷里,有个传说。”她说,声音里带着回忆,更带着决心,“说潘多拉诞生之初,第一株圣树是从一颗坠落的‘味觉陨石’里长出来的。那陨石来自宇宙的‘味之奇点’,那里藏着所有味道的本源形态。”
苏木哲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亮光。他想起地球古籍里的记载——上古时有“味星”坠落,带来了味觉的种子,只是那记载太过模糊,一直被当作传说。现在看来,潘多拉的传说和地球的记载,说的是同一件事。
“卷上说,奇点的坐标,藏在两种文明最早的味觉记忆里。”妮特丽继续说,她的手指划过溯根草的根系,那根系的形状,竟和羊皮卷上画的味觉脉络一模一样,“我们得兵分两路:我带着溯根草的汁液回幽影峡谷,那里的岩壁上有纳美人流传最久的味觉壁画,说不定能找到潘多拉的‘最初记忆’;你回地球,去殷墟遗址,那里的甲骨窖穴,封着华夏文明最早的味觉卜辞——只有把两路的线索拼起来,才能找到奇点的坐标。”
苏木哲点头,没有丝毫犹豫。这就像江湖里的双人任务,一人走东,一人走西,看似分开,实则目标一致,容不得半分迟疑。他握紧青铜酒壶,壶里的靛蓝与赭黄还在呼应,像在为他们鼓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