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影狐将至。

寒意是先从脚底下漫上来的。

王家峪的冬夜,风像剔骨尖刀,从门窗缝隙里一丝丝、一缕缕地往里钻,带走身上那点可怜的热气。游击中队指挥部,这间原是地主家祠堂的偏屋,四壁挂着霜,中间那盆炭火有气无力地燃着,暗红色的光勉强照亮围坐的几张脸,映着眉宇间化不开的沉郁。

我,游击中队的参谋长陈远,正对着摊在破旧八仙桌上的地图出神。地图是手绘的,王家峪及周边几个村庄的山形水势、沟沟坎坎,都用炭笔细细勾勒出来,上面还散落着几颗代表我军兵力的小石子。其中一颗,代表着我们中队目前全部家当的石子,孤零零地搁在“王家峪”三个字旁边,显得格外刺眼。

“老傅,”我抬起头,看向坐在对面的中队长傅水恒,“咱们得盘盘账了。粮食,省着点吃,还能撑半个月。可这弹药……”我顿了顿,喉头有些发紧,“上次端掉鬼子炮楼补充的那点,这几个月零敲碎打消耗得差不多了。满打满算,剩下的,不够打一次中等规模的伏击。”

角落里,负责军械的老徐闷哼了一声,把手里摩挲了半天的空子弹带往地上一扔,发出“啪”一声轻响,没说话,但那动静比什么抱怨都来得沉重。

傅水恒没立刻接话。他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在地图上划拉着,指尖掠过那些代表山脊、河谷的弯曲墨线。火光在他脸上跳跃,明暗不定,让人看不清他具体的神情。他这人,平日里话不算多,有时候甚至显得有些沉闷,不像那些天生嗓门洪亮、激情四溢的指挥员。可偏偏就是他,带着我们这群人,从最初伏击运输队缴获第一杆枪,到后来端炮楼、抢军粮,一次次在鬼子眼皮底下壮大起来。他身上有种奇怪的笃定,好像再难的局,他都能找到那条谁也想不到的活路。

但这一次,我感觉他身上的那种笃定,似乎也被这屋里的寒气侵蚀了些许。

他沉默的时间有点长。

就在我准备再次开口时,傅水恒忽然抬起了手,不是对着我们,而是虚虚地按在了他身前的空气里。他这个动作,我们几个核心骨干早已见怪不怪。起初也疑惑过,问他,他只说是思考时的习惯。后来次数多了,加上他总能拿出些超乎常理的情报,提出些精妙到诡异的战术,大家心里也渐渐有了些模糊的、不敢深究的猜测。或许,他真有什么我们不能理解的“门道”吧。在这尸山血海里挣扎求存,有点非常手段,只要能打鬼子,谁还去刨根问底?

他的眼神瞬间放空了,瞳孔里似乎有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微光一闪而过,像深夜雨云里偶尔泄露的一丝电芒。那光芒太微弱,太短暂,若非我一直紧盯着他,几乎要以为是炭火晃动的错觉。

紧接着,他的身体微不可查地绷紧了一下。搭在膝盖上的左手,指节猛然收紧,攥得发白。

屋里只剩下炭火“噼啪”的轻响,以及窗外呜咽的风声。

几秒钟后,他眼底那点异样消失了,眼神重新聚焦,但里面沉淀下来的东西,让我的心直接沉到了底。那是一种混合着极度凝重和一丝……难以置信的情绪。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从我们几个脸上一一扫过,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系统预警了。”

“系统”这两个字,他第一次当着我们所有人的面,清晰地说了出来。虽然依旧没解释那是什么,但此刻,没人关心这个。

“大规模扫荡。至少两个中队的鬼子,配属伪军一个营,骑兵一个小队,还有……”他吸了一口气,像是要压下胸腔里翻腾的东西,“两门九二式步兵炮。”

“嘶——”老徐倒抽一口冷气。两个中队鬼子,加上伪军,兵力是我们的数倍!还有炮!在这山区,步兵炮简直就是攻坚的噩梦。

我的头皮一阵发麻。光是这些,已经足以将我们这支弹药匮乏的游击队碾碎好几次了。

但傅水恒的话还没完。

“另外,”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气音,却像重锤一样砸在我们每个人的耳膜上,“有一支特殊分队,混在扫荡部队里。系统标识……是红色的最高威胁等级。信息不全,只知道代号……‘影狐’。”

“影狐?”我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这个透着阴森诡谲味道的名字。特殊分队?红色最高威胁?这意味着什么?是装备极其精良?还是人员都是百战老兵?或者……两者兼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