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玉轩那边雷厉风行地捆了三个奴才送去皇后宫里的消息,像一阵风似的,转眼就传遍了后宫。
孙妙青正拿着小银剪,慢条斯理地修剪着一盆文竹的枯枝,听完青珊带着惊叹的禀报,手上动作丝毫未乱,只是轻轻“咔哒”一声,剪下最后一根碍眼的黄叶。
“瞧你那点出息,这算什么?”她将银剪放回盘中,用帕子擦了擦手,“这才刚开锣呢。”
她转向一旁候着的小太监:“小沛子。”
“奴才在。”
“去,寻个由头,让冷宫那个小太监,把余氏扎娃娃的事,‘不小心’漏给碎玉轩的人听。”
小沛子机灵,一听就明白了,躬身道:“奴才遵命。”
等小沛子退了出去,青珊终于忍不住了,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小主,奴婢不明白。我们之前不是让他把嘴闭紧吗?怎么现在又……再说了,咱们管莞贵人做什么?由着她们狗咬狗,咱们坐山观虎斗,岂不更好?”
孙妙青闻言,抬眼看她,那眼神里没有责备,反而有几分像教书先生看自家不开窍的学生。
“坐山观虎斗?”她轻笑一声,端起茶碗,“那得是两只虎才行。现在的余氏,是条连牙都快掉光了的死狗,能咬莞贵人几口?”
她用杯盖撇着茶叶沫子,不紧不慢地开口:“莞贵人这次,只抓到了下毒,由头是余氏嫉恨。这事可大可小,皇后要是想和稀泥,罚几个奴才也就过去了。可若是加上巫蛊诅咒呢?”
孙妙青的指尖在温热的杯壁上轻轻一点。
“性质就全变了。下毒是奴才胆大包天,可巫蛊,从来都是主子的罪过。”
青珊的眼睛慢慢睁大,似乎明白了什么。
“余莺儿当初是谁的人?”孙妙青循循善诱地问。
“……华妃。”青珊的声音有些干涩。
“这就对了。”孙妙青的唇角勾起一抹笑意,“莞贵人把刀递到了皇后手里,我呢,不过是帮着把刀磨得更锋利一点,再告诉皇后,捅哪儿最疼。”
“去吧,吩咐小厨房做些精致的点心。”
这后宫的戏台子,可比人间那些有趣多了。
慎刑司的效率,出乎意料的高。
不过半日,审讯的结果就送到了养心殿,摆在了皇帝的御案上。
除了下毒,还搜出了一样更让皇帝震怒的东西——一个扎满了银针的布偶,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墨迹写着甄嬛的生辰八字。
巫蛊之术。
这是历朝历代都容不下的禁忌,是悬在所有帝王心头的一根刺。
皇帝的脸当场就黑了,他正准备启程巡视土地,没工夫跟一个疯女人耗着。
“苏培盛!”
“奴才在。”
“传朕旨意,余氏言行不端,品行不佳,罪无可恕。”皇帝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着,赐死。办利索点,朕不想在宫外还听到她的消息。”
“嗻。”
苏培盛领了旨,不敢耽搁,亲自带着人往冷宫去了。
此时的碎玉轩,安陵容和沈眉庄正陪着甄嬛说话。
听闻余氏被赐死,沈眉庄长舒一口气,眉间的郁结都散了几分。
“总算是除了这个祸害,也算老天有眼。”
甄嬛靠在榻上,精神看着好了不少,只是淡淡一笑:“她自己作死,谁也拦不住。”
话音刚落,浣碧神色慌张地跑了进来,声音都带着颤。
“
“小主!不好了!冷宫那边……闹起来了!”
槿汐立刻厉声问道:“慌张什么,好好说!”
“那余氏不肯就死,在冷宫里撒泼打滚,抱着门框大吵大闹,说要见皇上,谁也近不了她的身!”
小太监喘着粗气补充。
“苏公公在那儿急得满头大汗,皇后娘娘那边推说头风犯了,华妃娘娘宫里更是半点动静都没有,这事儿就这么悬着了!”
沈眉庄一听就火了,拍案而起。
“简直不知死活!难不成还要等皇上从宫外回来处置她一个贱婢不成!”
“姐姐别去。”甄嬛拉住她,“你身份尊贵,何必亲自去沾那腌臜事。不过是垂死挣扎,由她去吧。”
一直沉默不语的安陵容,看着两位姐姐亲密无间的姿态,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她的指甲,悄悄掐进了掌心。
她知道,这是个机会。
一个能让她在这座高墙内,真正“有用”的机会。
“姐姐,”她柔柔地开了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关切,“我看时候也不早了,外面风大,我先回去了,也免得扰了姐姐静养。”
甄嬛温和地点点头:“路上小心。”
沈眉庄也道:“妹妹慢走。”
安陵容福了一福,转身离去,那裙摆划出的弧度,带着一股不为人知的决绝。
她没有回自己的宫苑,而是径直朝着冷宫的方向走去。
……
同一时间,孙妙青的咸福宫里,小沛子正一五一十地汇报着各处最新的动静。
“回小主,碎玉轩那边刚得到消息,冷宫的余氏正寻死觅活地闹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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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妙青正用一把小巧的玉石滚轮,不紧不慢地在脸颊上滚动,闻言,动作丝毫未停。
“哦?”
她的声音懒洋洋的,仿佛在听一件无关紧要的闲事。
“皇后和华妃都没动静?”
“是。”小沛子答道,“皇后宫里说娘娘头风犯了,翊坤宫那边连个问话的太监都没派。”
孙妙青轻笑一声,玉轮在下颌线上划出一个优美的弧度。
“当然没动静。”
“皇后巴不得事情闹大,最好闹到皇上回来,才能彰显她甄嬛无能,连个奴才都处置不好。”
“华妃呢,更是乐得看戏。余莺儿是她的人,如今成了废棋,能给甄嬛添堵,就是这颗棋子最后的价值了。”
她将玉轮放下,看向一旁的青珊。
“你猜,现在谁最着急?”
青珊想了想,试探着说:“是……莞贵人?”
“不。”孙妙青摇了摇头,眼神里带着一丝洞察一切的了然。
“是安陵容。”
“一个急于证明自己价值,想要融入核心圈子的新晋合伙人,最怕的就是被边缘化,最渴望的就是递上投名状。”
她端起茶碗,慢悠悠地吹开浮沫。
“等着吧,她会去的。”
“她不但会去,还会用最利落,也最出人意料的方式,解决掉这个麻烦。”
果不其然,不到半个时辰,小沛子就面带惊异地回来复命。
“小主,您真是神了!”
“安小主果然去了冷宫,也不知她对苏公公说了什么,苏公公竟真的听了她的,直接命人用弓弦勒死了余氏!现在,冷宫已经安静下来了!”
“做得不错。”
孙妙青的反应,平静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青珊却倒吸一口凉气:“这安小主,瞧着柔柔弱弱的,心思竟如此……狠绝。”
“狠?”孙妙青放下茶碗,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这世上,最没用的就是心软。”
“她以为这是她递给甄嬛的投名状,却不知,这份‘狠’,恰恰是甄嬛最忌惮的东西。”
“甄嬛需要的,是听话的、能为她所用的盟友,而不是一个心思深沉、手段毒辣的潜在威胁。”
孙妙青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碎玉轩的方向。
“这颗钉子,我已经帮她埋下了。”
“现在,我得再帮她浇点水,让它生根发芽。”
她转过头,声音冷静而清晰。
“青珊。”
“奴婢在。”
“你去找个可靠的人,装作无意,在碎玉轩当值的宫人面前,把安小主如何在冷宫‘指点’苏培盛的话,‘不经意’地漏出去。”
“记住,要添油加醋,把安小主说得越冷静,越可怕,越好。”
“要让听见的人觉得,安小主不是在帮忙,而是在享受那种掌控生死的快感。”
青珊心头一凛,瞬间明白了孙妙青的用意。
这已经不是挑拨离间了。
这是诛心!
“是,奴婢这就去办。”
做完这一切,孙妙青才重新坐下,将手轻轻放在依旧平坦的小腹上。
后宫这个巨大的名利场,人与人之间的信任,薄得就像一张窗户纸。
甄嬛、沈眉庄、安陵容这个看似牢固的铁三角,其实内部早已有了裂痕。
家世、性情、格局,无一相同。
自己要做的,不是去创造裂痕,而是在那道最脆弱的缝隙上,轻轻地,再推一把。
“A轮融资,看重的就是团队的稳定性。”
“一个核心团队随时可能内讧的公司,可走不远啊。”
她低声喃喃,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像一个猎人,看到了猎物,正一步步踏入自己精心布置的陷阱。
碎玉轩内,安陵容离去后留下的那点凉意,很快就被炭盆的暖意驱散了。
碎玉轩那边刚传出余氏被勒死的消息,青珊派去打探的小太监就带回了另一个流言。
“回小主,奴才刚听碎玉轩的宫人嚼舌根,说安小主去冷宫‘指点’苏公公用弓弦办事时,那叫一个冷静果决,眼睛都没眨一下,比慎刑司的老手还利落呢。”
小太监学得惟妙惟肖,刻意压低了声音,带着一股子神秘和惊惧。
“哦?”
孙妙青正用指腹蘸着新制的茉莉香膏,闻言,手上动作未停,只是眼睫轻轻一抬。
“这么快就传开了?”
“可不是嘛!”青珊在一旁接话,语气里透着兴奋,“奴婢都听见好几个版本了,有说安小主是面带微笑看着余氏断气的,还有说她事后还跟苏公公探讨哪种手法更干净呢!”
这正是孙妙青想要的效果。
谣言的威力,不在于真,而在于它恰好迎合了人们心中最阴暗的想象。
“很好。”孙妙青将香膏均匀涂在手腕,香气清幽,“这水,算是浇下去了。接下来,就看甄嬛那块地,吸不吸收了。”
她刚放下香膏盒,小沛子就一阵风似的从外面跑了进来,脸上带着几分古怪的神色。
小主,
“小主,宫里头……出怪事了。”
“说。”
“冷宫那边,好几个杂役太监说,夜里总能听见余氏在里头唱曲儿,声音跟鬼哭似的。还有巡夜的侍卫,说瞧见一抹白影在宫道上飘,吓得腿都软了!”
孙妙青的指尖在桌上轻轻一点,瞬间了然。
“是碎玉轩的手笔。”
她的语气笃定,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青珊一惊:“小主怎么知道?”
“余氏刚死,就闹鬼,矛头直指心中有鬼之人。”孙妙青唇角勾起一抹浅笑,那笑容里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华妃党羽里,谁最胆小,又直接参与了毒害一事?”
“丽嫔!”青珊脱口而出。
“这就对了。”孙妙青端起茶碗,评价道:“一招不错的心理战术。先用流言造势,再用实体惊吓,双管齐下,足以击溃心理防线薄弱的目标。”
她呷了口茶,眼神里却带着一丝玩味。
“不过,这法子还是糙了些。动静太大,容易留下把柄。而且,只针对一个丽嫔,格局小了。”
对她这个习惯了现代信息战和公关手段的人来说,甄嬛的计策有效,但不够精妙。
“小沛子。”
“奴才在。”
“你继续盯着,尤其是启祥宫和碎玉轩的动静。我倒要看看,甄嬛这出戏,打算怎么收场。”
果不其然,当晚就出事了。
消息传来,说是富察贵人从翊坤宫出来,半道上撞见了“鬼”,当场吓晕了过去,现在还人事不省。
“吓错人了?”青珊听完,忍不住想笑。
“不。”孙妙青摇了摇头,眸光清亮,“这不是吓错了,这是……上天都在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