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风平浪静疑无路

船是后半夜离的码头,柴油机闷吼着,犁开墨汁似的江面,一头扎进了瞿塘峡的怀抱。

我靠在冰凉的船舷上,看着两岸黑黢黢的山影子。赵老六跟个桩子似的钉在船头,手里攥着他那个扁锡壶,偶尔抿一口,身上那点活气儿,估计都靠那点辣酒吊着。阿燕在她那堆宝贝器械旁边,借着盏小灯,一遍遍地检查着绳索、岩钉,那认真劲儿,跟要给自个儿准备嫁妆似的。马老二则闲不住,在甲板上东摸摸西看看,嘴里啧啧有声:“嘿,这马达,这声呐,黄老板真是下血本了啊!”

没人接他话茬。这气氛,比他娘上坟还肃静。

我心里头更是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这趟回来,感觉哪哪儿都不对劲。船是好了,人也“专业”了,可我这心里头,比上次草台班子勇闯棺材峡时还虚。

也不知道航行了多久,天色蒙蒙亮,江面上的雾气还没散尽。我眯着眼辨认了一下两岸越来越险峻的山势,心里咯噔一下,快到地方了。

我走到船头,凑到赵老六身边,压低声音:“赵大哥,前面再拐个弯,就是上次我们遇上‘大漩涡’的地界儿。突然出现,悄没声息就把船往里吸……”

赵老六没回头,只是“嗯”了一声,表示他在听。

马老二耳朵尖,也凑了过来,一脸不信邪:“漩涡?这江上哪个犄角旮旯没几个漩涡?我说陈教授,你是不是上次吓破胆了,看啥都像阎王爷的请帖?”

我懒得跟他争,只是盯着前方雾气缭绕的江面。心脏不受控制地开始加速,仿佛下一秒那巨大的、能把一切吞噬的黑窟窿就会出现在眼前。

船小心翼翼地拐过了那道如同鬼门关的弯口。

江面……风平浪静。

别说能吞船的大漩涡了,连个像样的涟漪都没几个。浑浊的江水就这么平铺直叙地往下游淌着,偶尔打个旋儿,也温顺得像个小媳妇。预想中的那恐怖吸力,连个影子都没有。

我愣住了,使劲揉了揉眼睛,扒着船舷探出半个身子往下看。没错,平静得让人心里发毛。

“就这?”马老二嗤笑一声,拍了拍我肩膀,“陈教授,你说的那个能吞船的大家伙,是不是在家睡回笼觉呢?还是说,您老当初眼花,把洗脚盆看成东海龙宫了?”

我脸上有点挂不住,梗着脖子道:“你懂个锤子!这应该是日子不一样导致的,就和钱塘江大潮似的,就那几天才有!” 我转头对赵老六说,“六爷,那漩涡边上,还有条裂缝,我们当初就是被崩进去的。里面有个天然平台,还有具石棺……”

我把裂缝里那石棺,还有我那场诡异得跟真的一样的梦——当然,略去了我吹唢呐那段,太他妈丢人——拣要紧的说了一遍。“……那地方邪门得很,我们当时魂都吓飞了,也没敢开棺,瞅准机会就溜了。”

“石棺都没敢开?”马老二的声音陡然拔高,像被人踩了脖子,“我的陈大教授!您可是吃这碗饭的!棺材摆在面前都不开,您这是……这是入宝山空手回,抱着金碗要饭吃啊!胆子比耗子还小,你们当初是怎么有脸下水捞食的?”

他这话像针一样扎在我肺管子上。我顿时火了:“马老二,你他妈站着说话不腰疼!那地方是他妈正常地方吗?岩壁上全是人指甲抠出来的印子!棺材旁边的唢呐……” 我猛地刹住话头,差点说漏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