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死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声,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着。我抬起猩红的眼睛,看向站在那里的赵老六。
他背对着我,佝偻着腰,站在那个吞噬了建设和阿燕的破洞边缘,一动不动,像一尊瞬间失去了所有支撑、即将风化的石像。实验室里那点微弱的光,勾勒出他瘦削而僵硬的背影,充满了难以言说的苍凉和死寂。
他就那么站着,过了很久,很久。
然后,他缓缓地转过身,开始默默地收拾散落在地上的装备。他把阿燕那个空了的背包捡起来,拍掉上面的灰,背在自己的背上。他找到王建设掉落的工兵铲,用手抹掉铲头上的泥。
他一边收拾,一边开始说话,声音低沉、沙哑,没有语调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很久以前的往事。
“建设……跟了我六年。”他拿起一个水壶,拧紧盖子,“头一回下坑,吓得尿了裤子,让人笑话了半年。后来……胆子练出来了,都好起来了。”
他把水壶挂在自己腰间,又捡起几节散落的绳索。
“阿燕……跟了我十一年。”他顿了顿,手里的动作慢了一拍,“她爹妈去得早,是个苦命的娃。不爱说话,手底下利索,人也聪明。”
他继续收拾着,把能找到的、属于他们的,或者可能用得上的东西,一件一件,默默地归拢到一起。没有痛哭流涕,没有捶胸顿足,只有这近乎麻木的、缓慢的诉说,在这空旷、死寂、充满残骸的实验室里,低低地回荡。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钝刀子,割在我的心上。
我看着他,看着这个一瞬间仿佛老了二十岁的六爷,看着他那双浑浊眼睛里深不见底的痛苦和空洞,所有安慰的话,都死死堵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实验室里,只剩下他收拾东西的细微声响,和他那压抑到极致的、断断续续的独白。
我们活下来了。
用两条命的代价。
可这活着的感觉,比死了还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