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炎夏日,蝉鸣聒噪,空气弥漫着灼热气息。
十四岁的古玩爱好者刘思齐,刚刚合上罗贯中那本厚重的《三国演义》,胸中一股郁愤之气却难以平息。
书中关羽败走麦城,张飞遇刺身亡,刘备悲愤伐吴,最终落得个猇亭惨败、白帝托孤的结局,像烧红的烙铁烫灼着他的心。
“为何不听孔明之言!为何啊!”他气呼呼地将书掷在床头,一股热血冲上脑门,燥热与不甘交织,竟迷迷糊糊地歪倒在凉席上,沉入了梦乡。
……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如同沉船缓缓浮出水面。刘思齐感到一阵奇异的眩晕,身下的触感不再是柔软的床垫,而是某种坚硬而微凉的木质结构。他猛地睁开眼。
视野所及,一片陌生的辉煌与古意。头顶是繁复精致的金色承尘,垂挂着轻薄的沙罗金帐,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滤下朦胧的光线。
身下是宽大的床榻,铺着浅黄色的锦褥,触感细腻,边缘绣着稚拙却威严的蟠龙纹样。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合了檀香、草药和某种陈旧木头的奇特气息。
他撑着坐起,目光扫过室内:青铜铸造的博山炉正袅袅吐着青烟,炉身上“章武元年”四个古拙的篆字清晰可见。
一面磨得锃亮的巨大青铜镜立在墙边,映出一个模糊而陌生的少年身影。
“这…这是哪里?”
刘思齐心脏狂跳,一个荒诞又令人战栗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
莫非…我穿越了?
他几乎是扑到那面青铜镜前。镜面微微晃动,映出一张少年的脸,依稀能辨出自己十四岁的轮廓,皮肤白皙,眉眼清秀,但眉宇间却笼罩着一层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深重的惶惑与惊惧。
这张脸…似乎有些熟悉,却又无比陌生。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脸颊,镜中的少年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就在这时,一阵微风带着凉意拂过。他这才注意到,床榻边竟侍立着一位肤如凝脂、貌美如花的宫女,梳着汉代常见的垂髻,身着素雅的曲裾深衣,正手持一柄圆形的团蒲扇,有一下没一下地为他扇着风。
此刻,那宫女也因他突然的动作惊得停住了扇子,一双杏眼圆睁,满是错愕。
“殿…殿下醒了?”宫女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殿下? 这个词如同重锤砸在刘思齐心口。
未及他细想,一阵细碎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一个面白无须、身着深色宦官服饰的中年男子,捧着一套玄黑为底、绣着繁复纹饰的朝服,趋步近前。
他的动作恭敬而刻板,腰侧悬挂着一枚黄铜腰牌,上面雕刻的螭虎(一种无角的龙)纹样,赫然缺了半只角——这正是刘思齐在古玩图录上见过的,史书记载刘备称帝后新铸的官符样式!
冷汗瞬间浸透了刘思齐单薄的中衣,顺着脊梁骨一路冰凉地滑下。他脑中一片混乱,无数关于三国的碎片信息疯狂涌动。
刘备…章武元年…腰牌缺角…宫女称殿下…一个可怕而明确的名字呼之欲出——刘禅!阿斗!这里是成都,蜀汉皇宫!他是那个后世褒贬不一的后主刘禅!
恐惧攫住了他。他猛地抓住那宦官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对方吃痛地抽了口气:
“今日…今日可是七月初三?”
他的声音干涩嘶哑,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绝望。他记得,《三国演义》里刘备正是在章武元年七月誓师伐吴的!
“殿下!您这是怎么了?”
旁边的宫女春娥吓得花容失色,手中捧着的盛放香膏的玉盒“啪”地一声摔落在地,珍贵的膏脂溅了一地,浓郁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
“殿下莫不是暑气侵体,烧糊涂了?”
她带着哭腔:“今日是章武元年七月初九啊!陛下…陛下五日后就要亲率大军东征伐吴了!”
“章武元年…七月初九…五日后伐吴…”
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凿在刘思齐的心上。
完了!历史车轮正隆隆驶向那个万劫不复的深渊——猇亭大火!蜀汉精锐尽丧!白帝托孤!他穿越成了刘禅,偏偏是在这个决定蜀汉国运的关键节点!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沉重而整齐的脚步声,伴随着金属甲叶摩擦碰撞的铿锵之声。一道挺拔如松、银盔银甲的身影,带着战场特有的肃杀之气,在雕花的窗棂外一闪而过。
那人须发虽已染霜,却步履沉稳,目光如电,英气逼人。
刘思齐的心脏再次狂跳:
赵云!常山赵子龙! 这位七进七出、忠勇无双的常胜将军,正是历史上极力劝阻刘备伐吴,甚至不惜在殿前青石板上长跪,跪出两个深深血印的人!
巨大的历史洪流裹挟着冰冷的现实感扑面而来,几乎让刘思齐窒息。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然而,掌心传来一阵异样的灼热感。
他摊开手掌,一枚温润的玉佩正静静躺在那里——正是他在现代古玩市场淘来的那块,此刻它却像一块烧红的火炭,散发着惊人的热量。
小主,
玉佩中央,一个微小的八卦图案正若隐若现地散发着微光。
“不行!必须阻止父皇!” 一个强烈的念头如同惊雷在刘思齐脑海中炸响。他猛地从床榻上跳起,一脚踢翻了脚踏。
“摆驾承露殿!” 他几乎是嘶吼着下令,声音带着自己都陌生的急迫和威严。
漆案上摊开的《六韬》竹简被他带起的衣袖扫落,哗啦散了一地。此刻,什么太子仪态、少年懵懂,都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只有一个念头:必须赶在父皇刘备焚烧东吴国书之前见到他!必须说服他带上丞相诸葛亮一同出征!
历史的惨剧在他脑中反复回放:刘备孤军深入,陆逊避其锋芒,最后一把火烧光七百里连营,蜀汉数万百战精锐化为飞灰。
如果…如果丞相诸葛亮当时能在军中,以他那神鬼莫测的智谋,洞察陆逊的火攻之计,或许…或许就能为蜀汉留下这宝贵的元气!这将是改变历史的唯一机会!
刘思齐,或者说此刻的“刘禅”,在宫女春娥和宦官黄皓惊愕的目光中,几乎是踉跄着冲出了寝殿。他顾不得身后侍从的慌乱追赶,一头扎进了九曲回廊。
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尽,带着蜀地特有的湿润,萦绕在朱漆廊柱和雕梁画栋之间。
就在他穿过一道月洞门时,无意间再次摊开手掌。
只见掌心被那枚发烫的玉佩,清晰地烙上了一个赤红色的、微微凸起的八卦纹路!这诡异的印记让他心头剧震,这玉佩…绝非寻常之物!
“昔者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
一阵抑扬顿挫的诵读声,夹杂着明显的江东口音,从西侧的偏殿隐约传来。刘思齐脚步一顿,是吴使张温!
他果然还在宫中,正在诵读《史记》!这更印证了他的记忆,东吴的求和国书,恐怕就在今日,将被盛怒的刘备付之一炬!时间紧迫!
他不再迟疑,拔腿狂奔。沉重的宫门在身后次第打开,守卫的羽林军士惊诧地看着这位一反常态、奔跑如风的太子殿下。终于,承露殿那巍峨的殿宇出现在眼前。
殿门大开,一股肃杀凝重的气息扑面而来。刘思齐几乎是扑了进去,目光瞬间锁定了御座之上的那个人。
刘备身着明黄色的帝王常服,双鬓已然斑白,深刻的皱纹如同刀刻斧凿,写满了风霜与刻骨的仇恨。
他正俯身在一张巨大的舆图之上,手指重重地点在秭归的位置,那里被朱砂醒目地圈出。
御案一角,墨迹淋漓的《伐吴诏》尚未干透,压着半块象征着调兵权力的青铜虎符。
一股九五之尊的威严与一种近乎疯狂的复仇怒火交织在一起,弥漫在整个大殿,压得人喘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