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顺客舍内，一楼大堂早已燃起烛火，昏黄的光晕勉强驱散了些许冬夜的清寂。

黄昭与华哥儿对坐在靠窗的一隅，桌上摆着一坛本地常见的清酒与几碟盐渍豆、干切肉之类的佐酒小菜。

两人正低声交谈，黄昭将今日孟府所见及心中疑窦一一道来，华哥儿凝神静听。

大堂空旷，中央一桌围坐着四五名劲装佩刀的汉子，嗓门洪亮，正高谈阔论着动辄数千两银子、横跨数州的“大买卖”，俨然是行走四方的商队护卫或游侠。

只是观其行止，却不甚阔绰——其中一人方才跟着伙计去后院挑鱼，专拣那不大不小的青鱼下手，斤两算计得精细，显然并非真豪客。

只听那方才挑鱼的汉子一条腿踩在长凳上，缩着脖子抿了口酒，咂嘴道：“……啧啧，你们是没瞧见那场面！姜家堡，汉阳郡里数得着的高墙深壕，愣是一夜之间，给人烧成了白地！那火冲天而起，烧了整整一宿，听说如今路过，还能闻见焦糊味儿！”

他身旁一个背刀汉子接口，语气带着几分幸灾乐祸：“何止是烧了！堡里堡外，死的人海了去！‘鬼刃’杜瘸子、‘一阵风’阿贵，还有羌人那个头领铁延……嘿，汉阳地面上但凡叫得出名号的绿林人物，那晚怕是都赶巧聚在堡里，结果被一锅烩了！如今那片地界，道上干净得跟水洗过似的！”

桌对面一对看似夫妻的男女也加入了议论。男的压低些声音道：“姜家事后发了江湖悬赏，重金缉拿一个姓华的游方郎中。活的，五百金！死的也值一百金！”

那女子微微蹙眉，疑惑道：“这就奇了……一个江湖郎中，怎会和姜家堡的祸事扯上关系？”

先前挑鱼的汉子立刻来了精神，信誓旦旦地说：“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我听说是那郎中医术不精，失手把姜家那位老祖宗给治死了！”

“原来如此！”背刀汉子恍然大悟，“我就说嘛，若是老堡主尚在，姜家堡何至于如此不堪一击？老人家抬手间，岂容宵小放肆？”

“难怪姜家恨不能生啖其肉。五百金啊……这要是落在咱们手里，几辈子的嚼谷都有了！”

几人谈笑风生，然而这些话语落入黄昭与华哥儿耳中，却字字如惊雷。

“好家伙……”黄昭心中暗叹。他自己还挂在凉州官府的通缉令上，如今华哥儿又背上了这要命的江湖悬赏令。

凉州官府的追捕毕竟有地界限制，出了凉州，影响力便大减。

可这江湖悬赏令却截然不同——高达五百金的赏格，会让那些逐利的赏金猎人，不论在天涯海角，嗅着点味道，便会蜂拥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