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的一个上午,张知青背着行李走进宋家院子。他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衬衫,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笑意:“我考上省城的师范大学了,今天下午的火车,来跟你们辞行。”
林薇和楚瑶都很高兴,赶紧给他倒茶。张知青从背包里拿出一摞笔记,纸页都用线装订好了,上面写着“高考复习笔记(最新考点)”。他把笔记郑重地交给林薇:“这里面有我整理的语文作文素材、数学公式,还有政治的重点,都是根据今年的政策改的,你们拿着,备考能用得上。”
林薇接过笔记,指尖碰到纸页上的字迹,心里一暖,却摇了摇头,认真地说:“张知青,谢谢你。但我们今年不考了。”
张知青愣了片刻,眼里的惊讶慢慢褪去,他看向正在教宋卫民记账的周晓云,又看了看抱着孩子的楚瑶,随即了然地笑了:“我懂了。你们不是放弃了梦想,是在种一棵更大的树——让更多人能借着这棵树,看到更远的地方。”
送别的车站在公社旁边,晨雾还没散,空气里带着露水的凉意。绿皮火车停在铁轨上,冒着淡淡的白烟。张知青站在车门口,隔着车窗挥手,声音透过玻璃传过来:“林薇,楚瑶,等我毕业回来,一定来你们学校——不管是谁的学校——讲课!到时候你们可别嫌我讲得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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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薇和楚瑶也挥着手,看着火车慢慢开动,汽笛声在晨雾里散开,铁轨伸向远方,那是一个她们暂时无法抵达的世界,却也是她们希望晓云、卫民能去的地方。
阁楼不大,堆着些过冬的棉衣和合作社的账本,角落里放着个旧木柜,空气里有旧木头和槐花干的香气。林薇和楚瑶把张知青给的复习资料,还有她们三年前攒下的课本、笔记都找出来,仔细地分类:语文、数学、政治、历史,每一门都用牛皮纸包好,写上科目名称。
“这个箱子防潮,刚好装这些资料。”楚瑶从床底下拖出个木箱子,擦去上面的灰。林薇拿出一截粉笔,在箱子上一笔一划地写:“知识种子库”。粉笔的白字在深色的木头上格外显眼,像撒在土里的种子,等着发芽。
“等小草上学了,要是她想考大学,这里面的资料就该派上用场了。”林薇拍拍手上的灰,笑着说。她想起刚才在楼下,小草还拿着小黑板,给阿遥“教”字,奶声奶气地说“这是‘花’,槐花的花”,心里软乎乎的。
楚瑶望向窗外,楼下超市的声音清晰地传上来:周晓云教宋卫民打算盘的“噼里啪啦”声,宋卫东吆喝“卸化肥喽,轻点儿搬”的粗嗓门,赵金凤追着小草喂饭的唠叨“慢点跑,别噎着”,还有偶尔传来的顾客问价声……这些声音混在一起,是最鲜活的生活气息。
“其实,”楚瑶轻声说,眼睛里带着温柔的光,“我们现在做的,何尝不是另一种形式的‘上大学’?学怎么经营超市,让大家能买到便宜的东西;学怎么管理合作社,让乡亲们能多赚点钱;学怎么把一个家、一份事业经营好,让身边的人都过得开心。这些东西,不是课本上能学到的,却是比大学更实在的‘课程’。”
林薇看着楚瑶,慢慢笑了。夕阳透过阁楼的小窗,斜斜地照进来,在装资料的木箱子上投下一道金光。那光里飞舞的尘埃,像极了一年前考场外飘飞的雪花——那时候她们攥着准考证,心里满是忐忑和期待,而现在,她们的心里多了份从容和坚定。
她们在人生的十字路口,选择了一条更迂回的路。这条路没有直达大学的校门,却通往更广阔的天地——那里有家人的笑脸,有乡亲们的信任,有慢慢变好的日子。而她们的梦想,就像那些被妥善收藏的复习资料,只是暂时蛰伏,等待着更好的时机,破土而出,长成参天大树。
这个夏天,风里的槐花香还没散,两个女人的选择,像撒在宋家屯土地上的种子,正悄悄为这个家、这个村子,铺就一条更宽广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