迁居市里的提议,像一块巨石投入宋家平静的池塘,激起的波澜久久难以平息。白日的争论暂歇,但暗涌却在每个人的心头翻滚,尤其是在宋老实和赵金凤这里。
夜深了,宋家那座最气派、通了电的宅子却少有地早早熄了灯,只有堂屋里一点猩红的火星在黑暗中明明灭灭——那是宋老实的旱烟。赵金凤坐在他旁边,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摸索着手里那件婷婷小时候穿的、已经洗得发白的旧肚兜,久久不语。
白天的激烈反对过后,此刻只剩下沉甸甸的寂静和无处安放的愁绪。
“他爹……”赵金凤终于开口,声音带着哭过后沙哑的疲惫,“真要走啊?这房子,这院子,这井……还有后山咱爹娘的坟……就都不要了?” 她说着,眼泪又不受控制地掉下来,砸在手里那柔软的旧布料上。
宋老实深深吸了一口烟,那辛辣的烟雾似乎能压住胸口那股憋闷。他没立刻回答,浑浊的目光缓缓扫过这间熟悉的堂屋。这里曾经糊着发黄的旧报纸,点着昏暗的煤油灯,一家人挤在破旧的八仙桌上喝能照见人影的稀粥。如今,墙壁雪白,电灯明亮,桌椅崭新,可那份即将离别的陌生感,却比当年的贫穷更让人心慌。
“娃们……有娃们的难处。”宋老实的声音干涩沙哑,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薇子说得对,公司要长大,不能总窝在这山坳坳里。小草和阿遥……是得好学校。” 他想起婷婷那双渴求知识的眼睛,想起阿遥举着画纸时亮晶晶的眼神,心里那杆坚守故土的秤,不知不觉倾斜了一分。
“我知道……我知道娃们是为了这个家好。”赵金凤用袖子抹着眼泪,“可我这心里头……就跟被人用刀子剜掉一块肉似的……疼啊!”
她站起身,摸索着走到门口,推开一条缝。清冷的月光洒进来,照亮了小半个院子。那口老井的石栏被磨得光滑如玉,那棵老槐树在夜风中发出沙沙的轻响,仿佛在低语。墙角堆着宋卫国兄弟几个小时候玩的木枪、陀螺,虽然早已腐朽,她却一直没舍得扔。
“你看这井,”她指着外面,声音哽咽,“我十六岁嫁过来,就在这儿挑水,挑了快四十年……这门槛,我迈进迈出多少回,闭着眼都摸不错地方……”
宋老实也站起身,走到她身边,沉默地和她一起望着这片承载了他们一生悲欢的土地。这里每一寸土,都浸透着他们的汗水和记忆。
第二天,家庭会议再次召开。气氛比前一天更加凝重。林薇和楚瑶看着公婆明显憔悴了许多的脸色和红肿的眼圈,心里也像压了块大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