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卫东的身影随着南下的绿皮火车，消失在铁轨的尽头，也带走了楚瑶心里一块沉甸甸的牵挂。家里骤然安静下来，少了丈夫时而高谈阔论、时而插科打诨的声音，连空气都似乎变得稀薄了几分。阿遥似乎也察觉到什么，变得格外黏人，夜里睡着时，小手总要紧紧攥着楚瑶的衣角。

南下的列车轰鸣着，将宋卫东抛入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深圳，这个昔日的小渔村，正以惊人的速度蜕变为一座巨大的工地和试验场。尘土飞扬的道路两旁，脚手架林立，推土机的轰鸣昼夜不息，到处张贴着“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的标语，空气里弥漫着水泥灰、海腥味和一种焦灼而亢奋的气息。

宋卫东按图索骥，找到了王有亮的表弟阿强。阿强是个精瘦的本地小伙，在罗湖一带混迹，熟悉门路。他帮宋卫东在拥挤混乱的“农民房”里租了个狭小的单间，算是安顿下来。

最初的兴奋很快被现实的冰冷冲淡。这里的节奏快得让人窒息，人人都行色匆匆，满口粤语和生硬的普通话，谈论着批文、外汇、集装箱。宋卫东那点在内地无往不利的“关系学”和酒桌本事，在这里似乎有些失灵。他揣着那五千块“巨款”，像捧着烫手山芋，既激动又惶恐，不知该投向哪里。

第一次联系，是在他抵达深圳三天后。 他排了将近一个小时的队，才在邮电局打通了宋家屯老宅的那个手摇电话。线路嘈杂，声音断断续续，仿佛隔着千山万水。

“红梅！是我！”他几乎是喊着，才能让自己的声音穿透电流的干扰。

“卫东！你到了？怎么样？住的地方还好吗？吃饭习惯吗？”楚瑶的声音从遥远的北方传来，带着急切和清晰的担忧。

“到了！都好！住的地方……挺、挺好的！”宋卫东看着家徒四壁、墙皮剥落的小房间，违心地回答，“吃了……吃了叉烧饭，味道不错！”其实他这两天基本是靠方便面和面包度日。

“钱要放好，别露富。万事开头难，别着急，慢慢来……”楚瑶絮絮地叮嘱着，声音里是化不开的牵挂。

“我知道，你放心。阿遥呢？听话吗？”

“乖，就是晚上总找你……你那边声音怎么这么小？听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