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不言自明了。那些年在绝望中苦苦等待的煎熬,那些对肖霄“变心”的怨恨与自我怀疑,那些在孤独与无助中一遍遍猜测的理由……原来,真相竟然如此简单,又如此残酷!所有的信件,都被她的母亲,那个一心希望她“走上正路”、嫁给干部子弟陈国平的母亲,暗中截留、藏匿了起来!这一藏,就是十几年,藏掉了她的青春,她的爱情,也几乎藏掉了他们一家人团聚的所有可能!
小主,
肖霄的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愤怒、心痛、恍然、还有那积压了十几年的委屈,如同岩浆般奔涌翻滚!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苏晨会对他后来的“杳无音信”产生那么深的误解,为什么她会独自承受那么多,甚至可能……他不敢再想下去,那个关于“红痣”的、如同毒刺般扎在他心头的猜疑,在这一刻,面对这铁一般的事实,显得那么可笑,那么卑劣,那么对不起眼前这个承受了远超他想象苦难的女人!
他伸出颤抖的手,拿起最上面那封信,小心翼翼地、如同对待易碎的稀世珍宝般,抽出了里面已经发脆的信笺。信纸是那种印着红色横线的材料纸,字迹是蓝色的钢笔水,因为岁月的侵蚀,有些字迹已经微微晕开,但依旧清晰可辨。
“晨晨:见字如面。我已于三日前抵达七星泡农场。这里的一切都与上海截然不同,天地辽阔,风雪漫天,条件是艰苦的,但请你放心,我会努力适应,照顾好自己……每当夜深人静,望着北方冰冷的星空,我最想念的,还是弄堂里的灯光,和你……”
肖霄的声音哽咽了,他念不下去了。苏晨早已泪流满面,她靠过来,紧紧挨着他,冰凉的泪水滴落在他的手背上。肖霄深吸一口气,稳定了一下情绪,继续念下一封,再下一封……
他们就这样,依偎在春日温暖明亮的阳光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一封接一封地,读着这些迟到了十几年的信。信里,有肖霄初到北大荒的迷茫与新奇,有对繁重劳动的抱怨与坚持,有对苏晨细致入微的叮咛和牵挂,有对未来的憧憬与规划,更多的是如同江水般绵延不绝的、滚烫的思念和爱意。也有后来,因为久久收不到回信而产生的困惑、焦虑、甚至偶尔流露出的、怕她承受不住压力而变心的痛苦猜测……
每一封信,都是一颗被时光冻结的、赤诚的心。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尘封的记忆闸门,也打开了彼此心中那个因误解和分离而结下的、最顽固的痂。
当读到最后一封,那是在他下乡第三年,字里行间已经充满了掩饰不住的疲惫和几乎绝望的等待时,苏晨终于忍不住,伏在肖霄的肩头,失声痛哭起来。那哭声里,包含了太多太多——有被至亲欺骗的委屈,有错失光阴的遗憾,有对肖霄独自承受一切的疼惜,也有一种沉冤得雪般的巨大释然。
“对不起……肖霄……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她泣不成声,反复地说着。
肖霄紧紧搂住她颤抖的身体,自己的眼眶也早已湿润。他抚摸着她的头发,声音沙哑却无比坚定:“不,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是我没有更早找到你,没有保护好你,还……还曾经怀疑过你……晨晨,都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从今以后,我们再也不分开了,这辈子,下辈子,都不分开了!”
“嗯!”苏晨用力地点着头,泪水浸湿了他胸前的衣襟。
这一刻,所有的隔阂、猜疑、委屈、痛苦,都在这些泛黄的信纸和滚烫的泪水面前,冰消瓦解。阳光毫无保留地照耀着他们,仿佛要将这十几年的阴霾彻底驱散。他们紧紧相拥,如同两只历经风暴终于归巢的倦鸟,找到了彼此最温暖的栖息地。
然而,命运的弦,似乎总在奏响最圆满的乐章时,悄然拨动一丝不谐的音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