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窖底星芒照归途

后山的路比陈广林记忆中更难走。

月光被云翳割成碎片,他攥着黑狗颈上的铜铃,听着那串叮当声在山谷里撞出回音。姐妹俩跟在他身后,槐花的胶鞋踩过碎石,发出细碎的声——和三十年前他背着王秀兰逃荒时,她绣鞋踩碎枯枝的声响一模一样。

到了。黑狗突然停住。

陈广林抬头,月光恰好穿透云层,照在柴草棚废墟上。曾经遮风挡雨的茅草顶早被山风掀尽,露出歪斜的木梁,像具被抽去骨架的巨兽。而在废墟中央,青砖垒成的地窖口赫然在目——窖口用青石板封着,石板缝隙里钻出几株野菊,花盘大得反常,像被谁刻意养过的。

是这儿。陈广林的声音发颤。他蹲下身,指尖抚过石板上的刻痕——三道浅沟,和竹筐里三粒玉米的排列分毫不差。

爷爷,这石板怎么掀开?桂花伸手去推,石板纹丝不动。

槐花突然拽她的袖子。顺着她的目光,姐妹俩看见石板边缘卡着片玉米叶,叶脉间嵌着粒白玉穗,穗轴上的灰白发丝正微微颤动。陈广林伸手去抠那片叶子,指甲缝里渗出血珠,石板却纹丝不动。

用红绸。他突然说。

桂花醒悟过来,从怀里掏出那半幅靛蓝粗布。红绸裹着的陶瓮昨夜在祠堂震动时,她偷偷扯了一角下来。当红绸角按在石板上时,奇迹发生了——石板上的三道浅沟突然泛起金光,和红绸上的玉米纹交相辉映。

咔啦——

石板裂开道缝。

腐木与泥土的气息涌出来,混着股甜丝丝的玉米香。黑狗率先钻进去,铜铃在窖底撞出清脆的响。陈广林扶着井壁往下爬,姐妹俩紧随其后。窖底比想象中深,月光从窖口漏下来,在她们脚边投下模糊的光晕。

这里......桂花的声音发颤。

窖底整整齐齐码着三十七个陶瓮。

每个瓮都用红布包裹,布角系着铜铃。瓮身刻着歪歪扭扭的小字,有的清晰,有的模糊,但仔细看去,全是两个字——有的是槐儿平安,有的是槐儿长大,还有的是槐儿莫怕。最中央的那个瓮最大,瓮口压着块青石板,石板上用朱砂画着玉米囤示意图,囤角那个字,被磨得发亮,像被无数次抚摸过。

三十七个。陈广林的声音哑了,你奶奶说,三十七年的灾,要三十七个瓮镇着。他颤抖着掀开最边上的陶瓮,红布下露出半袋玉米——不是普通玉米,是早已绝种的白玉穗,每粒玉米都裹着层细密的白霜,像撒了把碎银。

槐花凑近看,发现每粒玉米的脐部都刻着极小的数字。她数到第七颗时,倒抽一口冷气——数字是,和祠堂里的七口陶瓮数目一样。

每七个一组。她轻声说,三十七个,正好是五年零两个月的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