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推杯换盏,烛火摇曳。
赵衡说了些京中闻所未闻的趣事,字字句句,皆是那座巍峨京城的繁华与腐朽。
陈天明说了些沙场见血的厮杀,一言一语,俱是那片苦寒边关的峥嵘与悲凉。
小乙单手托着腮帮,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他听得如痴如醉,仿佛那波澜壮阔的画卷就在眼前,徐徐展开。
老萧对此却像是听腻了的陈年旧事,只觉得聒噪。
他自顾自地拎起酒壶,仰头便饮,喉结滚动,满脸不屑。
桌上杯盘狼藉,四人就这般坐着,任由时光从指间溜走,直至午夜。
更深露重。
陈天明放下酒杯,看向赵衡,起身抱拳。
“康兄,时候不早了,我们得回去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军人特有的干脆。
“这几日军中事务繁忙,实在不能在此地久留,还请康兄谅解。”
赵衡微微颔首,目光深邃如井。
“嗯,是不早了。”
他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你们也该回去了。”
小乙闻言,像是被一盆冷水浇醒,慌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没有丝毫犹豫,双膝一软,重重跪在了冰凉的地面上。
对着赵衡,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响头。
哐。
哐。
哐。
每一声,都沉闷得像是砸在心口上。
“叔!”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满是不舍。
“侄儿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再与您相见。”
“您千万,千万要保重自己。”
“待到风波平息,我一定,一定会再回来看您。”
赵衡看着跪在身前的少年,眼神中那潭古井,终于泛起了一丝涟漪。
他转头看向另外两人。
“天明老弟,老萧,可否给我们叔侄俩一炷香的时间?”
“我想单独和我这侄儿,说两句体己话。”
陈天明和老萧都是人精,哪里会不明白。
二人对视一眼,很识趣地站起身,一言不发地退出了房间。
老萧径直去了院中的马车旁,借着月光,煞有介事地检查着车轴和马具,像是在收拾着什么。
陈天明则身影一闪,去了相邻的里屋。
那里,彩莲姑娘,正在灯下等着他。
屋内,只剩下叔侄二人。
赵衡伸出手,将小乙从冰冷的地面上拉了起来,那只手掌宽厚而温暖,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他将小乙按在自己身边的椅子上。
“小乙。”
赵衡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小锤,轻轻敲在小乙的心上。
“你既然已经一脚踏进了这场旋涡,那以后走路,就要更加的小心。”
“你记住,不是小心一步,而是要小心每一步。”
小乙的身子坐得笔直,像是学堂里最认真的学子。
他狠狠地点了点头,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赵衡那张饱满的脸,生怕错过任何一个字,任何一个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