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趟江南之行,于小乙而言,是一盘尚未落子的棋局。
他只知要去。
却不知去了之后,该做什么,又该怎么做。
那军粮大案的幕后黑手,如同一条潜伏在深渊里的蛟龙,连一片鳞甲都未曾露出水面。
无从查起。
万般头绪,最终只汇成一个念头,一个地名。
凉州。
先去叔叔赵衡那里,看看他那边是否有什么风吹草动。
这是他唯一的法子。
也是他目前唯一能走的路。
于是,一行人出了那座繁华的临安城,车辙滚滚,径直往凉州方向而去。
老黄稳稳地驾着马车,背影如山,看不出悲喜。
车厢之内,却是另一番光景。
燕妮掀着车帘一角,看什么都觉得新鲜,叽叽喳喳,像只刚出笼的雀儿。
婉儿则安静地坐着,偶尔目光会落在小乙的侧脸上,眸子里是化不开的温柔与信赖。
小乙靠着车壁,闭目养神,眉头却始终没有舒展开。
他身上那股子不容置疑的威严沉淀下来,化作了深不见底的凝重。
此行队伍里,独独少了一道魁梧的身影。
年虎没有跟着来。
那条血水里淌出来的汉子,在城门处与众人作别,独自一人一骑,绝尘而去。
他要先回一趟阔别已久的老家。
他得亲口告诉爹娘,他们的儿子出人头地了,在京城当了大官。
他还得告诉二老,往后的日子,再也不用受苦了,很快就能接到京城里去享清福。
马蹄踏碎的尘土里,是一个儿子最朴素的荣归故里。
一路风尘,马车终于驶入了那座边关重镇,凉州。
没有在城中停留,而是熟门熟路地拐进了一条僻静的巷子,最终停在了一座不起眼的小院门前。
还是那座城东的小院。
还是那般宁静。
小乙率先下车,扶着婉儿和燕妮下来。
老黄拴好马,推开了那扇虚掩的木门。
吱呀一声,院内的光景便落入众人眼中。
老萧,依然是那个老萧。
他懒洋洋地躺在院中的一张竹椅上,眯着眼,晒着太阳,仿佛连骨头都快要被这秋日的暖阳晒酥了。
当一行人踏入院门时,他只是掀了掀眼皮,斜斜地瞥了一眼。
目光本是随意地扫过,却在看到最后那个驾车人的脸时,骤然凝固。
那眼神,像是被一根无形的针狠狠刺了一下。
他猛地一个翻身,从竹椅上坐了起来,动作之迅捷,与方才的慵懒判若两人。
他又用力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仿佛不相信自己所见。
随即,又使劲晃了晃脑袋,想把那经年累月的混沌一并晃走。
一声迟疑的,带着几分不敢置信的呼唤,从他干涩的喉咙里挤了出来。
“云飞兄?”
这两个字,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