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桃的棉鞋踩在结霜的荒草上,发出细碎的咯吱声。
东北风卷着雪粒子打在脸上,她伸手护住怀里的帛书残页,目光扫过前方土坡上晃动的刺刀——日军的警戒线像条毒蛇,绕着那片被松树林遮住的古墓群。
头低着。陆九的声音从喉间滚出来,带着伪军官特有的粗哑。
他换了身灰呢子军装,左脸贴着块膏药,将原本清俊的眉眼遮去半,右手虚虚搭在腰间的盒子炮上,倒真有几分伪治安军小队长的派头。
小梅缩在白桃身侧,棉帽下的睫毛直颤。
白桃能感觉到她攥着自己衣角的手在发抖,便轻轻拍了拍那截冻得发红的手腕。
三日前在离卦墓室里,这姑娘还敢扑进火浪里捡银锁,如今见了刺刀却怕成这样——白桃心里一软,低头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梅儿,记着咱们在药庐里练的憋气功,等会跟着陆大哥走,他让停就停,让跑就跑。
小梅重重点头,冻得发紫的嘴唇动了动,到底没敢出声。
陆九往前迈了一步,皮靴踩碎冰壳:太君,皇军要的那批药材,我亲自押过来了。他从怀里摸出张盖着金陵商统会大印的纸条,借着递条子的工夫,指尖在日军哨兵手背快速点了两下——那是中统特勤的暗号,意思是自己人。
哨兵的瞳孔微微收缩,迅速扫过三人。
白桃垂着眼,能看见他皮靴上的泥点还没干,想来是刚换的岗。进去吧。哨兵用刺刀挑开铁丝网,枪管有意无意扫过白桃的包袱,别乱走,后山大墓早封了。
哪能呢。陆九赔着笑,胳膊肘轻撞白桃后腰。
三人鱼贯而入时,白桃闻到哨兵身上有股酒气——看来是刚喝过暖身子的烧刀子,这倒是省了他们不少事。
松树林越往里越密,积雪在脚下堆成半尺厚的棉絮。
白桃盯着陆九后颈——那里有块淡青的胎记,是他易容时唯一没遮住的破绽。
这是他们约好的安全标记,只要能看见那块胎记,就说明陆九还在,不是被替换的冒牌货。
到了。陆九突然停住。
白桃抬头,只见两尊石兽伏在荒草里,兽头早被砸得缺了半块,露出里面的夯土。
石兽背后是道半人高的断墙,墙缝里塞着生锈的铁丝网——正是白家祖谱里记载的守陵院旧址。
小梅拽了拽白桃的袖子,指着断墙下的青苔:桃姐,那是不是...?
白桃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
青苔覆盖的砖缝里,露出半截褪色的红绳——和她小时候跟着祖父来上坟时,看见守陵人系在砖缝里的镇墓绳一模一样。是这里。她确认道,声音轻得像叹息。
陆九摸出匕首,三两下挑开铁丝网。
断墙后面是条向下的石阶,霉味混着松脂味扑面而来。
白桃摸出银针含在齿间,借着火折子的光,看见石阶上有新鲜的鞋印——胶底,前掌深后掌浅,是日军士兵常穿的昭五式军鞋。
有人刚来过。她吐掉银针,针尖泛着淡淡的青。
陆九的手指在石阶扶手上一按,石屑簌簌落下:三天前。他从怀里摸出个小铜盒,倒出些磁铁粉撒在地上。
深灰色的粉末在阶面凝成细流,绕过第三、第七级台阶,压力陷阱,踩空的地方会触发落石。
小梅缩在两人中间,小脑袋左右转着:那...那咱们怎么过?
跟着我脚印走。陆九弯腰背起小梅,白桃,你扶着我肩膀。
石阶尽头是道石门,门楣上刻着碗口大的字,被人用红漆描过,漆皮剥落处露出底下的刀痕——像是有人试图凿掉这个卦象,却又半途而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