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碑林的光芒渐渐隐去,陆九的工作也接近尾声。
在拆解那台死寂的继电器时,他在一个夹层里,发现了一张被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泛黄照片。
照片上,是二十年前的一个雪夜,年轻的白景明与周沉舟并肩站立在钟楼之顶,他们身后,巨大的航标灯正奋力撕开夜幕,照亮了漫天飞雪。
照片背面,是一行遒劲有力的题字:“灯可毁,心不熄;守灯非守物,乃守一人初心。”
陆九久久地凝视着这张照片,终于彻底理解了寅三那句“他们换了灯芯”的真正含义。
真正的守灯人,从来不是某个被宿命选中的英雄,而是每一个在黑暗中拒绝遗忘、固执地讲述着故事的普通人。
他小心地将照片封入一个随身携带的陶罐,来到归名碑林的中央,将陶罐深深埋入土中。
在埋下陶罐的地方,他用匕首刻下了四个字:人人守灯。
数日后,白桃再次登上钟楼遗址。
她想检查一下地底那颗仍在跳动的水晶,看看它在经历了这一切后有何变化。
但她发现,通往地底的铁梯入口,已经被一块沉重的钢板封死。
钢板上,用白色的油漆留了一张纸条,字迹她很熟悉。
“灯不必常亮,心亮即可。”
她抬起头,望向头顶。
那盏曾照亮了战火,穿透了谎言,反抗了精神奴役的巨大航标灯,此刻正静静地悬挂在断壁残垣之间。
它的玻璃灯罩早已碎裂,灯丝也断成了几截,满身尘埃,像一位功成身退的老兵。
白桃没有感到一丝悲伤,反而笑了。
归途中,她路过一所小学的旧址,残破的教室里传出孩子们清脆的朗读声。
他们不是在读课文,而是在大声地、骄傲地喊出自己的名字。
“我叫李春花!”
“我叫王铁柱!”
“我叫白桃!”
一个与她同名的小女孩,声音格外响亮。
白桃在墙外驻足良久,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她从发间拔出那根银针,就着晚霞的余晖,在湿润的泥地上,轻轻划下一行小字:
“卦未启,灯已熄,人——醒——了。”
远处,山峦起伏,城市安宁。一切似乎都已尘埃落定。
清明将近,城中家家户户都开始准备祭祖的香烛纸钱。
白桃走在街上,能闻到空气中飘散的淡淡的艾草和香火味。
然而,她却无端地感到一种莫名的躁动。
这天傍晚,她路过归名碑林,看到有人在碑前焚烧纸钱。
那升腾而起的青烟,没有像往常一样笔直地飘向天空,而是在半空中盘旋、凝聚,久久不散,仿佛被一层看不见的穹顶挡住,又像是被下方的土地贪婪地吮吸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