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2章 第十五夜,天色骤变

第一缕冬霜降临,整座城市仿佛被一层薄薄的哀纱笼罩。

然而,比霜更早抵达的,是一些刻痕。

城东的张氏祠堂门槛上,城西的老槐树巷口,还有横跨忘川河的无名石桥栏杆上,一夜之间,多出了一个个陌生的旧名字。

它们并非墨书,而是以利器深刻,笔画执拗,仿佛要将每一撇一捺都钉进城市的骨头里。

人们说,这是“夜书人”干的。

起初,巡警以为是无聊者的恶作剧,预备追查,却被街坊邻里不动声色地拦了下来。

卖豆腐的王婆悄声道:“长官,别查了,那上面刻的,都是些没来得及留下名字的好人,莫惊了他们的手。”就连平日里最是谨小慎微的账房先生,也只是默默地用袖子拂去刻痕上的尘土,让那名字显得更清晰一些。

消息传到唤名学堂时,学徒们都有些紧张,唯独白桃不忧反喜。

她站在窗前,看着院子里那棵被霜打蔫了的桃树,眼神里却燃着一簇火。

“去,”她对最得力的学徒说,“把城里所有新出现的名字都拓下来,暗中记录,不许惊动任何人。归档时不必追究来历,来源一栏,就写‘不明’。”

众人不解。

白桃转过身,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当陌生人也开始替我们记名字的时候,就证明我们快赢了。遗忘的堤坝,已经裂开了第一道缝。”

陆九没有参与拓印,他更关心的是那道“缝”是如何裂开的。

他独自一人走遍了那些出现刻痕的地方,指腹细细摩挲着石壁上的笔画。

他发现,这些刻痕的切口极为特殊,既不像刀劈,也不像锥刺,边缘圆润而深邃。

痕迹的深浅惊人地一致,显露出使用者对力道炉火纯青的掌控,这绝非一日之功。

他取了一块软泥,小心翼翼地将一处最清晰的刻痕印了下来。

回到学堂,灯下端详,那印痕的底部呈现出一个平滑的弧面,顶端则是一个尖点。

陆九的瞳孔骤然一缩——这不是刀,也不是锥,这分明是一根被磨尖了的旧发簪。

循着这个线索,陆九开始查访城中大大小小的打铁铺。

多数匠人都摇头,说没见过这么古怪的活计。

直到他在城南最偏僻的巷子里,找到一家快要关门的老铁匠铺。

老师傅眯着昏花的眼睛,就着炉火的光辨认了许久陆九画出的簪子形状,终于一拍大腿。

“哦,想起来了,”他从一堆废铁里扒拉着,“近几个月,是有一个戴着头巾的妇人,隔三差五就来我这儿。每次都带这么根簪子,让我帮她把磨钝的尖头重新淬火烧锐。我问她一个妇道人家,要这么个利器做什么,她说……”老师傅顿了顿,模仿着那妇人沙哑又坚决的语气,“‘我要一直刻,刻到石头都认得我为止。’”

陆九心中一凛。

他没有再追问妇人的样貌,因为他知道,那不重要。

重要的不是谁在刻,而是那份“要石头都认得”的决心,已经像种子一样,在城市的冻土下发了芽。

白桃听完陆九的讲述,沉默了良久。

她走到那面挂满了名字白布的高墙前,轻轻抚摸着那些墨迹。

“一个人刻,太慢了,也太孤独了。”她低声说,“我们不能再等别人来施舍记忆。陆九,我们得让整座城都开口说话。”

她决定不再满足于追查个体,而是要点燃一场属于所有人的集体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