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那熟悉得闭着眼睛都能摸到床铺的家中,躺在浆洗得干净松软、带着皂角清香和阳光味道的被褥里,陈彦只觉得浑身每一个毛孔都舒展开来,贪婪地呼吸着这安宁祥和的气息。窗外,是村里熟悉的犬吠鸡鸣,间或夹杂着邻居家孩童的嬉闹声;屋内,隔壁房间传来父母轻微的鼾声,以及弟弟妹妹们睡梦中均匀的呼吸。这一切平凡琐碎的声音,此刻听在耳中,却比任何仙乐都令人心安。
过去一个月在深山老林中的经历——那冰冷的溪水、粗糙的干粮、时刻紧绷的神经、与狼群对峙的惊心动魄、与黑熊搏杀的惨烈血腥、还有那无时无刻不在的孤独与对未知的警惕——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一种极度疲惫后的虚脱,以及劫后余生、回归港湾的巨大放松感。他的头刚挨上枕头,沉重的眼皮便再也支撑不住,意识迅速沉入一片温暖黑暗的宁静之中,连一个梦的碎片都没有。这一觉,睡得无比深沉,仿佛要将过去一个月欠下的睡眠一次性补回来。
直到日头升高,明晃晃的阳光透过窗纸,将房间照亮,陈彦才自然醒来。他慵懒地伸了个懒腰,只觉得四肢百骸说不出的舒坦,关节不再僵硬,肌肉的酸痛也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违的轻盈和活力。他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早饭的米香和腌菜的咸香,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叫了起来。
走出房门,只见院子里,师父清尘道长正在慢悠悠地打着那套看似简单却蕴含深意的养生拳,动作圆融流畅,呼吸绵长,与周遭环境浑然一体。石头也已经起身,正一丝不苟地在院子角落站混元桩,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显然已练了有一阵子。看到陈彦出来,石头咧嘴笑了笑,露出洁白的牙齿,眼神明亮。
清尘道长收势站定,气息平稳,目光温和地落在陈彦身上,仿佛能看透他身体的每一丝变化:“睡醒了?气色不错,山中积攒的寒湿疲惫,看来是驱散了不少。”
陈彦活动了一下筋骨,感觉状态前所未有的好,恭敬行礼道:“多谢师父挂心,睡得很沉,现在感觉浑身轻松,精力充沛。”
道长微微颔首,神色转为严肃:“山中历练,于你心志体魄,皆是难得的淬炼,收获匪浅。然,武艺之道,犹如逆水行舟,一日不练,便觉生疏,十日不练,前功尽弃。从今日起,每日晨昏的桩功吐纳、筋骨拉伸,以及剑法拳法的演练,仍需雷打不动,持之以恒。此乃立身之基,如同房屋之地基,地基不牢,纵有华厦万千,亦不过是空中楼阁,经不起风雨。”
“是!弟子明白!定当日日勤勉,不敢有丝毫懈怠!”陈彦和石头齐声应道,语气坚定。他们亲身经历过生死搏杀,深知这身本领的来之不易,更明白持续打磨的重要性。这不仅仅是技艺的练习,更是对意志的锤炼。
早饭后,陈彦仔细挑选了带给赵先生的礼物。他将那枚品相极佳、色泽深褐、用干净软布包裹好的新鲜熊胆放入一个精致的檀木小盒中;又将几颗打磨得光滑、钻孔穿好丝线的熊牙和狼牙吊坠放入一个绣着青竹的锦囊;最后,选了一张毛色均匀、鞣制得柔软蓬松的上好狼皮,仔细卷好。带着石头,他怀着些许近乡情怯般的激动,前往镇上的赵府。
一个月未见师长,心中甚是挂念,也不知学业是否有所荒废。
来到赵府那熟悉的黑漆大门前,通报之后,管家福伯热情地将他们引了进去。赵文渊先生正在书房临帖,见到爱徒归来,他放下毛笔,仔细端详着陈彦。只见弟子虽然皮肤黝黑了些,人也清瘦了几分,但眼神更加明亮锐利,身形挺拔如松,眉宇间褪去了几分稚气,多了几分沉稳坚毅,整个人如同经过淬火的精钢,散发出内敛的光华。赵先生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但面上依旧保持着师长的威严。
“学生陈彦,拜见先生。学生外出历练,久疏问候,未能日日聆听教诲,心中惶恐,望先生恕罪。”陈彦恭敬地行了一个标准的弟子礼,声音清朗。
赵文渊微微抬手,示意他起身:“回来便好。看你气象,此行想必收获良多。”他的目光扫过陈彦和他身后提着礼物的石头,语气平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