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南,临湘城外。
一面面玄底赤龙旗在风中猎猎作响,旗帜之下,是无边无际、肃然无声的军阵。从桐柏山星夜兼程南下的一万五千新军,与临湘原有的两万西征军团,此刻已完成了初步的整合与编列。
士卒们大多沉默着,抓紧这战前难得的间隙检查着随身的装备:冷锻的胸甲在阳光下反射着幽冷的微光,神臂弓的弩弦被反复调试到最佳状态,腰间或背后用油布严密包裹的,是令人既敬畏又依赖的“雷火”罐。没有人高声谈笑,只有金属轻微的碰撞声、皮靴踩过碎石的沙沙声,以及偶尔响起的、军官低沉而简短的命令。一种混合着复仇渴望、对未知战事的紧张,以及对那年轻皇帝近乎盲目信任的情绪,在沉默中酝酿、发酵。
刘协站在临时搭建的、高达数丈的木质望楼上,玄色披风垂至脚踝,轻甲下的身躯挺拔如松。他的目光缓缓扫过下方这片已然成型的战争巨兽,心中并无多少即将挥师东进的豪情,反而充满了冰冷的权衡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
四万人。听起来是一支足以撼动山河的力量,但面对依托坚城、以逸待劳的吕蒙,面对浩荡长江天堑,这点兵力,依旧显得单薄。尤其是水军,江夏新败,战船折损严重,虽经紧急抢修和征调,堪用的各类舰船不过百余艘,能载之兵不过万余人,仍是绝对的短板。
“陛下,工部侍郎在外求见。”庞统的声音在一旁响起,打断了刘协的思绪。
“宣。”
很快,一个身着官服、年纪不过三十许、脸上还带着些许工匠特有的执拗与风霜之色的官员,小跑着登上望楼,恭敬行礼后,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陛下!第一批‘雷霆-II型’野战炮,三十门,并配套弹药八百发,已由水路押运至城东码头!请陛下示下!”
刘协眼中终于闪过一丝亮光。“雷霆-II型”,这是工部在吸收了前期实战经验,结合了他提出的一些诸如炮架结构、瞄准具简化等思路后,改进的量产型号。重量更轻,射程和精度却有所提升,是此次攻坚的绝对主力。
“好!立刻组织可靠人手,秘密卸船,运至大营指定区域,严加看管!没有朕的手令,任何人不得靠近!让随行的工匠立刻对火炮进行最后检查,确保万无一失!”
“臣遵旨!”郭坤大声应道,转身快步离去,步伐都轻快了几分。对于他们这些工部匠人而言,能看到自己的心血在战场上发挥威力,便是最大的荣耀。
“陛下,云长将军和皇叔他们也到了。”诸葛亮羽扇轻摇,指向营门方向。
刘协循声望去,只见一支风尘仆仆、却依旧保持着严整队形的军队,正缓缓开入大营。为首两骑,正是关羽和刘备。
关羽依旧是一身熟悉的绿袍金甲,只是原本枣红色的脸膛因连日奔波和心力交瘁而略显晦暗,那双标志性的丹凤眼下,带着难以化开的疲惫与沉痛。他身后的青龙偃月刀倒拖在地,刀锋裹着布套,却依旧散发着无形的凛冽之气。
而一旁的刘备,则显得更为沧桑。他换上了一身普通的将军铠甲,洗去了之前的狼狈,但眉宇间那刻骨铭心的悲恸与压抑的怒火,却如何也掩饰不住。他看到了望楼上的刘协,远远地,便与关羽一同翻身下马,快步趋前。
刘协也快步走下望楼相迎。
“臣,关羽(刘备),参见陛下!”几人同时躬身行礼,声音沙哑。
刘协抢上前一步,双手托住刘备的手臂,目光扫过他和随后跟来的、须发戟张却明显瘦削了一圈、走路微跛的张飞,沉声道:“文若,皇叔,云长,翼德,一路辛苦!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简单一句话,却让刘备虎目一红,几乎垂下泪来。他猛地低下头,声音哽咽:“陛下!臣……臣无能,失了江夏,累及琦儿殉国,将士殒命……臣,万死难赎其罪!”
张飞更是“噗通”一声单膝跪地,低着头,瓮声吼道:“陛下!俺老张没护住江夏,没护住贤侄!俺……俺对不起陛下,对不起死去的弟兄!求陛下让俺做先锋,俺要亲手剁了吕蒙那狗贼的头,祭奠贤侄和弟兄们在天之灵!”
看着眼前这几位历史上留下赫赫名号,此刻却如同受伤猛虎般哀恸而决绝的臣子,刘协心中也是五味杂陈。他用力扶起张飞,又拍了拍刘备的肩膀,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