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班那间充当临时指挥所的屋子,空气凝重得如同冻住的油脂。煤油灯的火苗被门缝里钻进来的冷风吹得忽明忽暗,将围坐在木桌旁几个人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土墙上,扭曲、拉长,像一群被困在囚笼里的野兽,焦躁不安地扭动着。
桌上,摊开着星图、符号草图和鹧鸪哨的笔记,像三张催命符,压得人喘不过气。胡八一宣布“前进”的决定后,屋子里死寂了足足一分钟,只能听到炉火燃烧的噼啪声和每个人粗重压抑的呼吸。
“操!”王胖子猛地一拳砸在桌面上,震得煤油灯的火苗剧烈摇晃,“老胡!你他妈的真想清楚了?一百公里!无人区!零号那孙子还在暗处盯着!咱们这点人,这点破烂,够干啥?给雪山里的狼塞牙缝都不够!”他的眼睛布满血丝,声音因为激动而嘶哑,脸上横肉抖动,是毫不掩饰的恐惧和对现实的清醒认知。
李爱国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将擦得锃亮的步枪枪栓拉动,发出清脆的“咔嚓”声,又缓缓退回。他抬起眼,看向胡八一,眼神沉稳却带着深深的忧虑:“老胡,胖子的顾虑是实情。我们的弹药存量,最多支撑一次中等强度的遭遇战。燃料和食物,按最节省的消耗计算,也只够在无人区生存十天。这还不算可能遇到的极端天气和未知地形带来的额外消耗。强行进军,风险系数……太高了。”他的分析冷静、客观,像一份冰冷的军事报告。
格桑蹲在火塘边,往里面添了块干牛粪,橘红色的火光照亮了他沟壑纵横的脸。他叹了口气,用生硬的汉语喃喃道:“山神的路,不好走啊……风蚀谷,那是连鹰都飞不过去的地方……有去无回,有去无回啊……”他的声音苍老而疲惫,带着一种宿命般的悲观。
秦娟靠在椅背上,脸色苍白如纸,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她没有参与争论,但紧握的双拳和微微起伏的胸口,显露出她内心的不平静。那个遥远的呼唤,像一根无形的线,牵扯着她的灵魂,让她无法真正选择退缩。
所有人的目光,最终都聚焦在胡八一和Shirley杨身上。一个是指挥官,一个是智囊,他们的决定,将左右所有人的命运。
胡八一双手交叉抵在下巴上,目光低垂,盯着星图上那个被炭笔圈出的、代表风蚀谷的坐标,仿佛要把它看穿。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紧抿的嘴唇和微微跳动的太阳穴,暴露了他内心正经历着惊涛骇浪。前进,是九死一生;后退,可能是坐以待毙,甚至落入更危险的陷阱。这个抉择,重如千钧。
Shirley杨站了起来。她走到桌边,手指轻轻拂过鹧鸪哨笔记上“风蚀谷”那三个字,眼神锐利如刀。“我们不能退。”她的声音清晰而坚定,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胖子,爱国,你们的担心,我都明白。物资匮乏,敌暗我明,前路艰险,这些都是事实。”
她话锋一转,目光扫过众人,语气变得急促而有力:“但你们想过没有?零号为什么像幽灵一样跟着我们?戏弄我们?他为什么不直接动手干掉我们?因为他有更大的图谋!风蚀谷里的东西,对他或者说他背后的势力,至关重要!他们可能已经在行动,甚至可能已经抢先一步!我们撤退,就等于把揭开真相、阻止灾难的唯一机会,拱手让给一群目的不明、手段诡异的敌人!到时候,我们失去的将不只是这次探险的机会,可能是……阻止一场更大灾难的最后希望!”
她拿起那张画着神秘符号的纸:“这个‘归墟之眼’,如果真和外祖父推测的一样,与某种古老的、可能具有毁灭性的力量有关,那我们放任不管,就是对所有人的不负责任!而且,”她的目光落在秦娟身上,带着一丝不忍和决绝,“秦姐身上的变化,与那里的联系越来越强。退缩,可能意味着放弃唯一能救她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