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5章 隔壁那碗我永远煮不出的面

情感轨迹录 家奴 4440 字 3天前

(一)

那盘红烧排骨,我炖了整整一个下午。汤汁收得浓稠油亮,排骨酥烂脱骨,香气弥漫了整个厨房,甚至暂时盖过了这个家常年不散的、那种冰冷的消毒水味。这是我妈教的拿手菜,也是陈浩当年追我时,说吃一口就能幸福得晕过去的味道。

可此刻,它们连同那盘清蒸鲈鱼、蒜蓉菜心,一起在餐桌上慢慢变凉,油脂凝结成白色的霜。陈浩只扒拉了几口饭,夹了两筷子菜,咀嚼的动作机械而匆忙,像在完成一项令人疲惫的任务。

他的手机响起时,我正在给他盛第二碗汤。汤碗很烫,但我似乎感觉不到,只是竖着耳朵听他的动静。电话那头是个女声,听不清具体内容,但语调似乎有些急促。陈浩“嗯”、“啊”了几声,眉头微蹙,然后说:“好,我马上过来。”

又是“马上过来”。这四年里,这三个字像一把钝刀子,一次次地割在我心上。

他放下筷子,抽了张纸巾擦嘴,动作流畅得没有一丝迟疑。“公司服务器有点问题,我得去盯着,不然明天全得瘫痪。”他站起身,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没有看我。

“菜……不合胃口吗?”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干巴巴的,带着一种连我自己都厌恶的乞求意味。我多希望他能看一眼那盘他曾经最爱的排骨,哪怕只是一眼。

“不是,挺好吃的。真有事。”他顿了顿,脚步已移向门口,“你别等我了,先睡。”

门“咔哒”一声轻响,关上了。屋子里瞬间只剩下我和一桌冰冷的菜,以及那无孔不入的寂静。墙上的挂钟指针,滴滴答答地走着,声音格外刺耳。

类似的事情,第几次了?我数不清。从四年前,我们搬进这个新家,和对门那个女人成为邻居之后,一切就慢慢变了。那个女人,叫苏曼。她是陈浩的初恋。

最初,陈浩告诉我这件事时,语气轻松,甚至带着点“这世界真小”的感慨。他说那是大学时候的事了,早就过去几百年了。我当时也没太在意,谁还没点过去呢?可后来,我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他们会在楼道里“偶遇”,会因为一些“巧合”产生交集。陈浩加班越来越频繁,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身上有时会带着一股淡淡的、不属于我家任何一款洗涤用品的香气。而我们,已经分房睡了整整四年。理由?开始他说他打呼噜怕影响我,后来,就变成了习惯。

怀疑像藤蔓一样疯长,勒得我喘不过气。我不是没闹过,但每次争吵,陈浩要么沉默以对,要么就说我无理取闹,心思太重。我查过他手机,干净得像新买的;跟踪过他几次,但都被他狡猾地甩掉了。久而久之,我连质问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猜疑。

但今晚,看着那桌几乎没动过的菜,一股邪火混着绝望,猛地窜了上来。我不能这么下去了。我要知道,他到底去哪儿?是不是又去了对门?还是……另有其人?

我冲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楼下,陈浩的身影出现了,他没有去车库开自己的车,而是径直走出了小区大门。这个发现让我的心跳漏了一拍。不开车?难道目的地很近?近到……就在这个小区里?对门的影子像鬼魅一样瞬间占据了我的脑海。

我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抓起手机和钥匙,套了件外套就跟了出去。电梯显示屏上的数字一下下跳动,我的心也跟着一下下撞击着胸腔。走出单元门,晚风带着初秋的凉意吹在我滚烫的脸上。我远远地缀在陈浩后面,借着行道树和停放的车辆隐藏自己。他步子很快,没有回头。

他没有走向苏曼住的那栋楼,而是拐出了小区。我稍微松了口气,但随即又绷紧了神经。不是苏曼,那会是谁?

他沿着人行道走了大概十分钟,然后拐进了一条热闹的小吃街。这里烟火缭绕,人声鼎沸,烤串的油烟味、臭豆腐的特殊气味混杂在一起,与我家里那冰冷精致的菜肴形成了荒谬的对比。陈浩在一个不起眼的面摊前停下了脚步。那是一个摆在街角的老旧摊位,一口大锅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老板娘系着沾满油渍的围裙,手脚麻利地忙碌着。

我看到陈浩熟稔地跟老板娘点了点头,然后在一个小马扎上坐了下来。老板娘笑着说了句什么,很快就端上来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面。就是那种最普通的牛肉面,飘着几点葱花和香菜。

陈浩掰开一次性筷子,低头大口吃了起来。他吃得那么香,那么专注,甚至微微发出了吸溜面条的声音。昏黄的路灯灯光打在他侧脸上,我能看到他额头沁出的细密汗珠,和一种……一种在我面前早已消失无踪的、彻底的放松和惬意。

我躲在拐角的阴影里,像被施了定身法,浑身冰凉。

不是去公司。不是去见苏曼。甚至不是去见任何我想象中的、妆容精致的女人。

他只是,只是为了出来吃一碗面。

一碗街边摊的,五块钱的牛肉面。

小主,

那我那一下午精心烹制的红烧排骨算什么?我这四年来的猜忌、痛苦、自我折磨,又算什么?巨大的荒谬感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我甚至想冲上去抓住他的衣领问他,为什么?家里的饭是下了毒吗?让你宁愿跑到这种地方,坐在马路牙子上吃一碗廉面条?

但我没动。我只是死死地盯着他,盯着那个在我面前沉默、疏离、仿佛背负着千斤重担的丈夫,此刻像个下班后终于能喘口气的普通男人一样,畅快淋漓地吃着一碗面。我们之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问题竟然不是我以为的第三者,而是……而是我这碗他连碰都不愿意多碰的饭?

(二)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家。像一缕游魂,飘过热闹的街道,飘进冰冷电梯,飘进这个依旧弥漫着饭菜冷却后油腻气味的家。餐桌上的残局还在,无声地嘲笑着我的愚蠢和失败。

我没有开灯,直接走进了书房——这四年来我独居的房间。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在地上,眼泪终于无声地涌了出来。不是愤怒,不是抓到证据的尖锐痛苦,而是一种更深的、彻骨的寒意和迷茫。如果问题不出在苏曼,不出在任何别的女人身上,那出在哪里?出在我身上吗?出在这个家里吗?

那一晚,陈浩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我不知道。我坐在地上,想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是周六,陈浩惯例要加班——至少他是这么说的。他起床的动静很轻,但我一夜未眠,听得清清楚楚。他推开我的房门看了一眼,大概以为我还在睡,又轻轻带上了。以前,我会把这理解为一种体贴,现在想来,或许只是一种避免交流的疏远。

我起身,走到窗边,看着他的身影走出小区。这一次,我没有跟上去的冲动。我知道,他可能根本不是去公司,而是又去了某个我能做出红烧排骨、清蒸鲈鱼,却永远无法让他安心吃下一顿饭的地方。

我需要做点什么。我不能这么坐以待毙。我想起了老家的表婶,她是个热心肠,但也嘴碎,方圆几十里的人和事,没有她不知道的。或许,她能知道一些关于苏曼的、更具体的事情?虽然陈浩去吃面这个举动,似乎暂时排除了苏曼的嫌疑,但这个女人,始终是横在我心里的一根刺。而且,我隐隐觉得,陈浩的变化,或许和她搬来做邻居有关,但根源,未必是旧情复燃那么简单。

我拨通了表婶的电话,寒暄了几句家常后,我装作不经意地问:“婶儿,跟你打听个人。我们小区对门有个女的,叫苏曼,听说也是咱们县那边的人,你认识不?”

“苏曼?”表婶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八度,带着一种挖掘到宝藏的兴奋,“哎哟!颖子,你说的不会是那个……就以前跟老陈家浩子搞对象的那个苏曼吧?”

我的心猛地一沉。“是她。婶儿你知道她?”

“咋能不知道呢!”表婶压低了声音,像是要分享一个天大的秘密,“这姑娘,命苦啊!说起来,浩子当初跟她分手,也是没办法的事。她那个爹,不是个东西!早年间在镇上就是个混混,后来欠了一屁股赌债跑路了,把她和她妈扔家里,被讨债的天天堵门。那时候浩子还在上大学,能咋办?听说老陈大哥(陈浩的父亲)死活不同意,怕惹祸上身,硬逼着浩子跟她断了。后来没两年,她妈就积郁成疾,没了。这姑娘一个人熬过来的,听说后来在城里混得还行,但一直没结婚……唉,也是可怜人。”

我握着电话,手指冰凉。这些往事,陈浩从未对我提起过。他只轻描淡写地说那是年少无知的过去。原来,背后藏着这样的不堪和无奈。

“那她现在……”我试探着问。

“现在?我就不太清楚了。就听说前几年好像回了趟老家,把她爹那个老房子卖了,估计是想彻底断干净吧。颖子,她怎么住你们对门了?这……这浩子知道吗?”表婶的语气里充满了担忧和好奇。

“碰巧吧。”我含糊地应付过去,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