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福心头一凛,额角瞬间渗出冷汗。
他久在锦衣卫当差,深知这位靖海伯的分量,更明白此事水深。
他不敢怠慢,一边示意手下开锁,一边凑近陈恪马前,压低声音,带着几分惶恐与无奈:“伯爷息怒!这……这非卑职之意,是……是上面的意思……”
他话未说完,便被陈恪抬手打断。
“什么上面下面!?”陈恪嘴角勾起一丝冷峭的弧度,声音陡然拔高,清晰得如同金玉交击,响彻旷野,“俞大猷接旨!”
囚车木栅刚被打开,俞大猷拖着沉重的镣铐踉跄而出,闻声浑身一震,毫不犹豫地推金山倒玉柱般跪倒在冰冷的官道上,头颅深深埋下:“罪将俞大猷,恭聆圣谕!”
陈恪展开早已备好的圣旨卷轴,朗声宣读:“奉天承运.....咨尔浙直参将俞大猷,前虽有疏失之议,然念其久历戎行,素有战功。今赣地倭患方炽,黎民倒悬,特授尔‘剿倭总兵官’,节制江西境内兵马,即刻率本部驰援,荡平倭寇!戴罪立功,以观后效!钦此!”
旨意虽未明言“无罪”,但“素有战功”、“特授总兵”、“节制兵马”等词,已将这“戴罪立功”的实质昭然若揭!
尤其是“率本部驰援”,更是直接点明了俞大猷的清白——若真是纵敌之将,岂能再统旧部?
俞大猷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随即化为巨大的狂喜与激动!
他看到了陈恪身后,那个同样激动得眼眶发红的戚继光!瞬间明白了是谁在圣前力挽狂澜!
他喉头滚动,满腔感激几乎要脱口而出:“伯爷!末将……”
“还不快谢恩!”陈恪厉声喝断,目光锐利如刀,扫过一旁垂手肃立的锦衣卫。
俞大猷浑身一激灵,瞬间醒悟,连忙重重叩首,声音因激动而嘶哑:“罪臣……俞大猷,叩谢陛下天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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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叩,是劫后余生的庆幸,更是对帝王威严的臣服,将险些脱口而出的私人感激,硬生生压回了心底。
陈恪这才下马,亲手扶起俞大猷,对邓福等人道:“诸位一路辛苦。本伯略备薄酒,为俞将军饯行,也为诸位驱驱寒气。”
亲卫立刻上前,在道旁平坦处铺开毡毯,摆上食盒。
虽只是些酱肉、熏鱼、腌菜、点心等易于携带的凉菜,配着两壶温过的上好花雕,在这荒郊野外,已是难得的珍馐。
锦衣卫们识趣地退到远处警戒。
陈恪、戚继光、俞大猷三人围坐。几杯冷酒下肚,驱散了身上的寒意,也烧热了胸中的块垒。
戚继光重重放下酒杯,长叹一声,打破了沉默:“志辅兄!此番若非子恒在圣前据理力争,力挽狂澜,后果不堪设想!我等行伍中人,提刀上马,与倭寇白刃相搏,纵是马革裹尸,亦无怨无悔!可恨这背后射来的冷箭,防不胜防,令人心寒齿冷!”
他话中既有对俞大猷脱险的欣慰,更透露出对自身未来处境的深深忧虑。
朝堂如虎口,今日是俞大猷,明日焉知不是他戚继光?
俞大猷亦是感慨万千,虎目含威,沉声道:“元敬所言极是!沙场搏命,死得其所!可这构陷污蔑,实比倭刀更利!此番若非子恒……”
他再次看向陈恪,眼中感激与后怕交织。